这日，马车停在一处冰瀑前。往日奔涌的瀑布此刻凝成巨大的琉璃帷幕，冰棱如剑倒悬，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折射出凛冽的寒光，俨然一座天然雕琢的冰晶宫殿。
齐曜正将林昭昭冻得通红的双手拢在自己掌心，低头轻轻呵着热气。白雾氤氲间，他指腹摩挲着她微凉的指节，仿佛在暖化一件易碎的玉器。
忽闻马蹄踏碎冰雪，一名玄色锦服的绣衣使策马疾驰而至，翻身下马时披风卷起漫天雪沫，声音带着急促：“指挥使，太子殿下密函，请您速速回京！”
齐曜动作微滞，掌心仍稳稳裹着那双冰凉的小手，抬头时眸中暖意已敛，化作一片深潭：“拿来。”
林昭昭仰头看他，只见他下颌线微微绷紧，倒映着冰瀑的瞳孔里，有情绪如暗流般转瞬即逝。她下意识抽出手，转而紧紧攥住他的衣角。
绣衣使躬身递上蜡封密函。齐曜拆开急速阅览，眉头渐锁，脸色凝重如结冰的湖面。他沉默片刻，将信纸攥入掌心：“你速回，回禀太子，信已送到。本座三日内必抵京城。”
绣衣使策马远去，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原尽头，齐曜缓缓转身看向林昭昭。她正仰着脸望他，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不安。齐曜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入胸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京城有变，需即刻启程。”
林昭昭摇了摇头：“究竟何事？”
齐曜没有回答，只是将掌中那封密函递到她面前。信纸被捏得微皱，墨迹遒劲地写着：陛下病危，慧王拉拢林家军意图逼宫。
“这怎么可能？”林昭昭难以置信地抬头，声音发颤，“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太子亲笔。”齐曜的声音低沉如雪落，“是不是误会，回去看便知。”
他反手握住她颤抖的手指，力道温柔却不容拒绝：“别怕，真相如何，回京自有分晓。你先回落玉庵暂避，待我……”
“我同你一起去。”林昭昭打断他，目光灼灼如星火，“林家军若真卷入，我更不能避了。”
齐曜凝视林昭昭片刻，眼底暗流翻涌，终是沉声道：“好。你仍是锦绣十二，回去需时刻和我一起！”
“嗯！”林昭昭重重点头，转身快步走向朱乔与李鸿。
“朱乔师父......”林昭昭声音急促却清晰，“烦请您即刻赶往落玉庵，带听荷、雨墨二人速来京城与我汇合。对外便称……林昭昭自落玉庵出来到京城了。”
朱乔眉头紧锁：“出了何事？”虽不明就里，但从齐曜和林昭昭凝重的神色中已觉事情非同小可。
“暂不便细说。”林昭昭对着朱乔深深一躬，“一切拜托您了！”
李鸿上前一步道：“昭昭既然这么说了，咱们就照做好了！昭昭你放心，我会陪着朱乔师父把他们两个安好的带去和你汇合的！你祖母那边我也会找你去安抚的！”
“多谢！”林昭昭眼眶微热对着李鸿点了点头。
两日后破晓，晨光熹微，寒风卷着薄霜。
齐曜四人策马踏碎薄冰，抵达大梁皇城北门时，霜花还凝在眉睫。
远远望去，城门外营帐连绵如云，虎威军的玄色旌旗在朦胧晨雾中轻扬。四人穿过肃立的岗哨，马蹄在雪地上踏出清脆的声响。
中军大帐内炭火正旺，松木的清香弥漫。齐王刚披上墨色大氅，见帐帘掀动，齐曜一行人带着寒气闯入，不由蹙眉：“天大的事也用不着如此星夜兼程的赶？”
他目光掠过林昭昭冻得通红的鼻尖，语气带着慈父般的责备对着齐曜道：“你年轻力壮经得起折腾，昭昭丫头如何吃得消这般颠簸？”
转身看向林昭昭时，他威严的眉目瞬间化作春水般的温和：“丫头别急，没事的，偏帐已备好暖榻，你们去歇会儿，可千万别累着了。”
齐曜解下积霜的玄色披风，露出其下紧握的林昭昭的手。
齐曜沉声问道：“父王，太子密信称陛下病危，慧王勾结林家军意图逼宫。此事……当真？”
齐王本想让他们先去歇息，可一低头，正对上林昭昭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小姑娘裹在厚厚的狐裘里，鼻尖冻得通红，却仍眼巴巴地望着他。
齐王心下一软，到嘴边的催促便咽了回去，放柔了声音道：“具体情况如何，父王也确实不知。父王在此扎营已数日，如今城中处处是羽林卫把守。”他轻叹一声，“父王不愿与昔日同袍兵戎相见，故而暂且按兵不动。”
齐王忽而抬眼，目光扫过齐曜紧抿的唇，又落回林昭昭写满担忧的小脸，语气倏然转暖：“不过你二人且宽心——”他唇角浮起一丝宽慰的笑纹，“父王前日已入宫面圣，陛下虽抱恙卧床，却仍能清醒言语。只不过太医说……大限已到，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你们先别急，先去歇着。有父王在，天塌不下来。”齐王看了一眼齐曜，“去吧，就算你不歇息，也忍心丫头如此日夜奔波的吗？累坏了如何是好？”
见齐曜仍凝眉不语，齐王伸手轻拍他肩头：“傻站着作甚？带昭昭去偏帐歇息片刻。父王打点好车驾仪仗，午后便带你们一同入城。”
林昭昭却轻轻拽住齐王袖口，仰起脸问：“王爷……可曾见到我爹爹？”
“见着了！”齐王忙俯身，慈爱的笑道，“你爹在宫中为陛下侍疾，一切都好。你祖母那儿，父王也差人传话安抚了。”他语气温和，像在哄自家小女儿，“放心，有父王在，断不会让林家受半点委屈。去吧！”
偏帐里，炭盆烧得正暖，锦被熏着淡香。齐曜替林昭昭解下披风：“睡会儿。”
他将她按坐在榻边，蹲身要去脱她沾雪的靴子。林昭昭慌忙缩脚：“我自己来……”
话音未落，他已握住她脚踝。靴子除下，齐曜皱眉，掌心裹住她冰凉的足尖：“怎么冷成这样？”
齐曜说着话将林昭昭的双脚捂在了胸口用锦袍裹住：“别怕，先歇会，午后我们一起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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