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学生还要赶着午休的时间，替几名白人学生跑腿写作业，所以匆匆地离开了。
沈绵心盯着那人的背影，气得胸口都在隐隐作疼。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她扭头看向苏鹰，却发现往常比自己还脾气暴躁的人，如今却冷静得没有表情。
那冷冰冰的样子，让她恍然间，想到了苏院长。
她迟疑着问道：“你不生气吗？”
苏鹰眼也不眨地反问道：“生气有用吗？”
她抿紧嘴唇，浑身的肌肉都在克制着，不想再重蹈上次冲动之后的覆辙。
“苏鹰……”
“我听齐老师说过，她在国外留学了六年，从一开始被人鄙夷，到最后被公认为天才，她只花了不到三年的时间。”
苏鹰所说的那个“她”，不必明说，沈绵心也知道是谁。
沈绵心凝视着这张与苏先生愈发相似的面容，愈发相似的性格，但是骨子里却多了一份执拗。
她听到苏鹰野心勃勃地说道：“既然她可以做到，那我也一定要做到。”
“我会凭自己的实力，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瞧我们。”
苏鹰将最后一句话，深深埋藏在心里。
她要堂堂正正地回到Z国，回到爸爸和老苏的身边。
只要，再给她一些成长的时间……
——
苏阮提着小巧的行李箱，走在人头攒动的金陵火车站里。
身后还跟着任劳任怨的学生张业华。
她接受了北方一所大学的邀约，举行了一场有关于生物专业的教授讲座。
苏阮应邀而往，也安然归来。
因为金陵十字医院的声名大噪，先进的外科设备和经验丰富的外科手术技巧，挽救了不少人的生命，更是引起不少权贵的关注。
其中，苏阮和张业华等人一同研发出的量产青霉素，对感染症状有治疗奇效，堪称军中的救命药。
最关键的是，当别人还在摸索如何提取青霉素的时候，苏阮早已开展了其他方面的研究。
苏阮的脚步匆匆，早已养成快步行走的习惯。
张业华跟在她的后面，竟有些追赶不上。
“院长，你的病才好没几天，别走这么快啊，否则心脏还会出毛病的。”
张业华老妈子似的唠叨着。
这几年间，院长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长时间的工作和出差，近乎熬干了她的身体。
一米六几的身高，套着贴身的风衣，竟也显得瘦骨嶙峋。
因为五年前的那场暗杀，伤到了心脏和肺叶，让她常常感到呼吸困难，四肢无力。
本来应该当个贵太太似的精心调养，但苏阮连一天都不肯闲下来。
这让苏阮身边的人，都为之感到担忧。
偏生，苏阮神色如常，装作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着。
“先回医院查看其他人的研究进度，等到明天，我们还要赶时间去东北的工厂……”
她计划着后面一段时间的行程。
蓦地，话音戛然而止。
她的脚步停下，因为前方站着一名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威风凛凛的军装，军靴衬得他双腿有力修长，戴着一副黑色的皮质手套，微微压下头顶的帽檐。
依旧是那副精致出众的相貌，但是年过四十的男人，再不似当年的轻佻散漫。
他的眼眸深沉，宛如冰冷的寒冬湖面，尘封着全部的情绪。
唯有在看到面前女子的时候，才能流露出少许温情。
“你怎么来了？”
苏阮乍见来人，最初的欣喜忽而转变成了心虚。
“呵，突击检查。”
谢屿轻笑一声，接过苏阮手中的小箱子。
“按时吃药了吗？”
“吃了。”
“一日三餐呢？”
“吃了。”
“每天睡够八个小时了吗？”
“……睡够了。”
“张业华，她说得是真的吗？”
苏阮瞪了自己的学生一眼，眼见着张业华诚实回答没有，旋即又有些泄气。
她不过是迟疑了半秒，就被谢屿抓住破绽。
这人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了。
也对，统领南方地区的大帅，又岂是易于之辈呢？
谢屿和她坐在同一辆车上。
即将入冬，今年的金陵比往年还要湿冷，无孔不入地钻进人的呼吸。
谢屿脱下厚重宽大的披风，态度强势地套在苏阮身上，将她整个人都捂得严严实实。
苏阮虽然不太喜欢，但还是乖乖地接受了。
“下个月初九，师兄和齐岫嫣大婚，你得把这天空出来，歇一歇吧。”
谢屿悄悄垂眸，盯着苏阮日渐消瘦的脸颊。
苏阮有些惊讶地抬起头，问道：“程澜他终于想通了吗？”
“啧，奉子成婚，这下再怎么钻牛角尖，也不得不把媳妇娶回家了。”
谢屿轻描淡写地谈起程澜和齐岫嫣的事情。
不过，苏阮还是从中听出了，程澜和齐岫嫣之间经历了多少的磨难。
当年她还八卦过谢屿和程澜之间的感情。
齐岫嫣也因为此事，曾经在大半夜叩响她的房门，像个小女生似的，朝她诉苦了整整一个晚上。
从此之后，苏阮就决定离她住得远远的。
哪晓得，这段渊源还是谢屿亲自坦白。
“我生母原本是一户人家的小姐，但是家道中落，所托非人，走投无路之下成为了暗娼。”
所谓暗娼，就是悄悄在家里拉客的妓。
比之洋淮馆的那些窑姐，还要为世人所不齿。
“后来，我生母生下了我，但是对我不闻不问，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等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在门外偷听到她和一个男人的谈话。”
“那男人问她，想要玩我一晚上，需要多少钱，她说只要一袋米面。”
谢屿缓缓地吐露出自己的身世。
从那天晚上的杀人开始，再到被程澜捡回戏班。
最后又被陈副官瞧中，与膝下无子的谢大帅有几分相似，便和谢帅的一个姨太合谋，让他假扮遗落在外的私生子，成功地进入了谢家。
偏生，谢家也是一个泥潭。
因为那位谢帅不仅喜欢女人，也喜欢年幼的男子。
谢屿不是被当成儿子被收进谢公馆的。
然而，阴差阳错之下，最终被老谢帅玷污的人，换成了程澜。
谢屿攒着一股劲，终于杀死了昏睡中的老谢帅。
在他成功地报仇雪恨之后，他的生母找上门来，告诉他，自己竟然真的是老谢帅的儿子。
“那个时候，我发誓，这辈子绝不会有任何一个孩子。”
“我绝不能让谢家的血脉，继续传下去。”
谢屿说完这些过往，神色平静，似乎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
他看向怔然中的苏阮，笑道：“我还要谢谢你，意外地给了我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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