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雨过去。
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是湿漉漉的。
晨光熹微。
一行身着官服的人，已经出现在了街头。
夜里未散去的寒意和湿意，在官服精细的绣纹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尽管时辰尚早，可他们走到正街时，早已人满为患。
“出来了，出来了！要贴金榜了！”
不少人开始躁动，疲惫的声音里透着激动和不安。
“让开，让开！”
威武的衙役给一行官员开道。
人群立刻如潮水般往两侧退开，露出一条细窄的路，堪堪容下手执金榜的一行人。
朝阳从东边的屋檐上忽地一跃而上。
亮红的光线铺满整条街道，把张贴开的金榜照得字字清晰。
人头攒动。
有人惊叫，有人哭泣。
亦有人飞快地冲出人群，往一扇扇朱门高户奔去。
吕府内。
一家老小都聚集在厅堂上，个个坐立不安。
每个人嘴里都在念着：
“别急，别急，等会派出去看榜的人就回来了。”
可每个人又止不住地站起又坐下。
吕靖去院子里耍了一套打虎拳，出了一身汗回来。
一到厅堂，看见这气氛，忍不住又紧张起来，转身又想去练拳。
“夫君，别去了，在这陪着我们吧。”
吕夫人声音柔柔地叫住他。
这么多年了，她说话的声音还是如新婚之夜般温柔。
还偏偏一句话就能让他挪不动步子。
吕靖又把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
吕老将军和老夫人喝了几盏茶，还是口干舌燥。
急得都要上火了。
唯有吕君涵安静地坐在下方的一把椅子上。
看似无意地把玩着扇子上的吊坠。
一副云淡风轻的公子模样，仿佛置身事外。
可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手心已经渗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连吊坠都快要握不住了。
“老爷、夫人！中了……中了……”
远远地，就听见人从门外跑回来。
吕老将军一个箭步就往外冲，把当年战场杀敌的那股劲又拿出来。
“中什么了？”
一家人都围了上来。
偏生那家丁跑了一路，这会儿上气不接下气，就是说不全话。
把吕靖几人给急死了。
还好吕靖夫人早就让人备好凉茶，让家丁喝下去再说。
家丁喝下茶，满脸欣喜：
“中了！涵少爷中了状元！独占鳌头！”
“状……状元！哈哈哈哈哈……好！我的好孙子！好……”
吕老将军激动得话都说不全了。
“君涵，中，中了状元！”吕靖也快飙泪了。
老夫人和吕靖夫人早就捂着帕子喜极而泣，什么也说不出来。
唯有吕君涵缓慢而镇定地站起身：
“那就好。
等会宫里应当要来人传我去面圣谢恩了。
劳烦母亲准备一下。”
吕靖夫人擦了眼泪，赶紧就去吩咐下人洒扫和准备赏钱了。
儿子中了状元，将来要入仕途，事事都要打点好才行。
而吕君涵眼前却冒出一张莹白的笑脸。
他其实不想去宫中。
他想第一个去庆王府，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辗转反侧思念的人。
可宫里的公公来得很快，吕君涵还没喝完一杯茶，就跟着去了宫中谢恩。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吕君涵仿佛置身梦中。
脚步轻飘飘的，皇上说的话，从左耳进，右耳出。
他心里有个急切的念头，只想赶紧离开。
好不容易，终于走完了所有谢恩仪式。
他和榜眼、探花一同骑着高头大马游街。
街边二楼，有人洋洋洒洒地挥下花瓣。
娇艳缤纷。
落得吕君涵满头满身。
年少足风流。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那个年方十四的少年身上。
他脸上的笑意再也盖不住，面上熠熠生辉。
骑着马只奔着心中的那个方向去。
这是天才少年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高光时刻。
纵使数年过后，回想起来，也应当是回味无穷。
可他万万没想到。
同一时刻，街道的另一端。
另一支队伍涌现，金戈铁马，寒枪凛冽。
有更多的人，更多的马。
更足的气势。
吕君涵的笑意僵在嘴边，眼里闪烁着寒意。
他分明看见，对面军队里，有一少年将军摘了面具。
引得一众女子尖叫。
那将军坐于马背，立于苍松，灿若骄阳。
天才状元，在春风得意马蹄急的这一日，遇见了得胜归来少年将军。
吕君涵的手攥紧缰绳，白如羊脂的手勒出了一道道红痕。
纵使隔了多年未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稽沅。
呵，当真是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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