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金灿灿的日头挂在天上，将军属大院的试验田晒得发烫。
空气中弥漫着干土和新割稻秆的清甜草香。
今天是收获的日子。
镰刀在稻浪中起落，桑云苓弯腰收割，汗珠从额角滚落，渗进泥土。
老周头，新阳农场的刘场长和一群军属嫂子紧盯着沉甸甸的稻穗，眼睛一眨不眨。
“嚓！”最后一刀落下，一小片金黄的稻子被整齐地放倒。
“快！脱粒机！”老周头喊道。
两个精壮的小战士立刻把笨重的脚踏脱粒机推到田埂边。
桑云苓抱起一捆稻子塞进去，木轮子“嘎吱嘎吱”响起来，金黄的谷粒暴雨般喷射出来，打在蒙了帆布的箩筐里，沙沙作响。
脱粒后筛子筛出的扬尘和碎屑到处飞扬，呛得人直咳嗽，可没人舍得挪开眼。
稻谷堆成了小山，再拿撮箕装进麻袋里。
足足装了四袋！
老周头亲自操作起粮站借来的大杆秤，
之前先称了空麻袋，四个空麻袋大概八斤。
桑云苓在一边拿笔记着，
“皮重八斤……”
再由两个人吧麻袋抬上木板，一人提秤钩勾住麻袋口，
老周头移动着秤砣，带称杆平衡后读数。
“这一袋子177斤！
……
第二袋168斤！
……
第三袋160斤！
……
第四袋158斤！”
桑云苓记下，177＋168＋160＋158……
“云苓丫头，多少斤？”
刘场长是个急性子，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但还是等不及一秒，一步跨过去，看着她的本子上的数字率先喊出了声。
“六百六十五斤！我的老天爷啊！”
他激动得唾沫星子直飞，
“俺们新阳农场最好的地，伺候祖宗似的伺候着，顶了天也就四百斤冒头！这…这真是太厉害！”
周围人都惊呆了，有不少附近居民好奇来看的，都惊讶的不出声。
紧接着，“轰”的一声，像炸开了锅！掌声，惊叹声，嫂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瞬间把田埂淹没了。
“额滴娘诶！六百六十五！这是要上天啊！”张慧芳拍着大腿，大嗓门能掀了房顶，她儿子李明辉被她吼得一哆嗦，手里的蚂蚱都吓飞了。
吴兰花小声惊呼，
“阿妹…阿妹你真是…菩萨保佑啊！”
王花蒂双手端着个本子，有模有样的写写画画，记录这激动的时刻。
桑云苓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尘土，露出笑容。
产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云苓丫头！青出于蓝，青出于蓝啊！”
老周头哈哈大笑，大手用力拍着桑云苓的肩膀，声音激动得发颤，
“真有本事，盘活了这块死地！盘活了！
这亩产简直超记录了呀！”
桑云苓谦虚，
“哪里，多亏了你劳心劳力帮我……”
人群簇拥着桑云苓，喜悦像潮水一样涌动。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
“咳哼！”
热闹瞬间被打断。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背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桑云苓看着他，有些眼熟，他应该什么时候来过，只是在人群中，不显眼。
他穿着中山装，腋下夹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那双眼睛，带着点审视和居高临下，扫过几麻袋稻谷，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刘场长出声，“黄站长，您怎么来了。”
原来此人是县粮站的黄站长，黄英楠。
黄站长不理会，径直走到她近前，
“呵呵，真是热闹，这桑云苓同志，恭喜啊，试验田大丰收嘛。”
声音大到周围的人都听得见。
可他脸上可没半点恭喜的意思。
桑云苓心头微微一沉，面上保持着平静，
“黄站长，您有事？”
老周头也感觉不对头，脸色一沉，
“黄站长，你咋来了？来看咱团长夫人的本事？亩产六百六十五斤！吓不死你！”
“六百六十五斤？嗯，是挺吓人。”
黄站长拖长了语调，从皮包里慢悠悠地掏出一份文件，
“不过，我这有更吓人的。我们接到群众反映，也经过我们粮站初步了解，”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锐利地盯住桑云苓，
“桑云苓同志，你这块‘高产试验田’，问题不小啊！”
他刻意在“高产”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第一，”他伸出食指，指甲缝里还带着点没洗干净的印泥红，
“你这所谓的‘优化粮种’，来源不明！
没有经过任何正规渠道引种备案，谁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弄来的？
万一带了病虫害，毁了全县的庄稼，谁负责？”
他目光扫过周围脸色开始变化的军属。
“第二，未经国家种子部门审定！
私自推广种植，这严重违反了国家统购统销政策和种子管理条例！扰
乱市场秩序，破坏农业生产计划，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他声音陡然拔高，
“第三，”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那红印章刺得人眼睛疼，
“根据规定，你这批‘来路不明’的种子，以及收获的粮食，都不能进入国家统购渠道！还有，”
县里刚下的文件，关于规范良种调拨，严防来历不明种子坑农害农的通知！”
他“啪”地一下把文件拍在麻袋上。
“桑云苓同志，你这种子，来源不明，未经审定，严重违反政策！所以——”
他拉长声音，看着眉头紧锁的桑云苓，
“新阳农场预订的良种，扣了！你想运回老家的种，也扣了！
想要？可以，按‘特种物资’走，一斤这个数！”
他伸出两个手指，比出一个高得离谱的价格。
“你放屁！”老周头气得跳脚，
“这就是咱本地种选育出来的！啥叫来历不明！”
黄站长嗤笑一声，“你说了算，还是红头文件说了算？我说它不明，它就是不明！”
他话锋一转，矛头指向刘场长，
“新阳农场那边申请的种子调拨，也暂时冻结了！等审查清楚再说！”
刘场长一听就急了，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往前一步，
“黄站长！你这，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农场是和人签了协议的！你凭什么扣留？
是军民共建项目！首长特批的！种子是桑云苓同志精心培育的，你看这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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