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风波刚在众人的闲谈中淡去，廖鑫的名字就又悄悄钻进了同事们的耳朵。不过这一次，她学乖了，把心事都藏在心底，像把珍贵的瓷器收进了匣子，谁也没再探到半分虚实。她实在怕了那种被全院目光聚焦的滋味，像被推到无影灯下的标本，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科室里的老同事们却早就把她的过往翻来覆去嚼了无数遍，只是这次没人再当玩笑讲。午休时递过来的热咖啡，查房时不经意的一句“遇到合适的可得擦亮眼睛”，都像春日里的暖阳，悄悄熨帖着她心里的褶皱。
廖鑫望着窗外飘飞的柳絮，忽然觉得很多事就像这千丝万缕的白絮，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早有归宿。她不该再逃避了，就像手术部的杨爱玲，曾经以为自己是故事的主角，到头来才发现不过是岁月洪流里一粒寻常的沙。
半年时光像指缝间的水，悄无声息地溜走。世界在闭眼睁眼间换了模样。杨爱玲最终还是躺在了引产手术台上，那个曾在她腹中跳动的小生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董医生远走他乡，肖医生被吊销执照的公告贴在医院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红章刺眼。杨爱玲摸着空荡荡的小腹，才发现自己卷入的从来不是简单的情事，而是一团缠满了不解之谜的乱麻。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5月20日这天，重症监护室的廖鑫穿着红嫁衣，在老家的院子里拜了天地。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握着新郎林树的手，指尖却微微发颤。这一切太快了，快得像场梦，她总怕醒来时，自己不过是为别人的故事做了场华丽的铺垫。
婚礼办得热热闹闹。老家院子里搭起了彩棚，红气球串成的拱门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桌上的喜糖裹着亮晶晶的糖纸，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香。林树的发小阿灰挤到新人面前，还是上学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了洞，说话时嘴角习惯性地向上挑：“恭喜啊林大医生，终于把这么漂亮的媳妇娶回家了！”
林树笑着捶了他一下：“你家娃都会打酱油了，我这算晚婚晚育。”
“那能一样吗？”阿灰往嘴里塞了颗糖，含混不清地说，“我家那口子要是有廖鑫一半好看，我天天给她端洗脚水。”话刚说完，就被身后赶来的妻子拧了胳膊，他立刻龇牙咧嘴地告饶，逗得满院子人都笑了起来。
送亲的车队要出发时，廖鑫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父母。母亲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清晰，正抬手抹着眼角；父亲背着手站在台阶上，平日里挺直的腰杆弯了些，通红的眼眶里盛着的，是她二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的不舍。
“爸，妈，我走啦。”她笑着挥手，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车子启动时，她从后视镜里看见父亲突然别过头，用袖子捂住了脸。那个在她摔倒时只会说“站起来”的男人，那个送她去大学时说“别想家”的男人，此刻像个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廖鑫悄悄别过脸，望着窗外飞逝的田野。她不知道的是，母亲在她走后，轻轻拍着父亲的背说：“咱闺女找到了好归宿，该高兴才是。”而父亲哽咽着说：“我总觉得，她昨天还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喊我爸呢。”
红嫁衣的裙摆扫过膝盖，带着新布料的褶皱感。廖鑫轻轻握住林树的手，这一次，指尖的颤抖慢慢平息了。或许未来仍有未解的谜，但至少此刻，掌心的温度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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