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莹痛苦不堪，“师父……你回头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墨澄闭上了眼睛，素纱下的眉宇间，划过一丝深切的痛苦与疲惫。
“我呸！”沈慈气得浑身发抖，叉着腰怒骂道，“你爱他？爱他就要找人抽了他的仙骨，害他修为尽废，堕入魔道？你的爱未免也太可怕，太自私了！”
“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幽莹嘶吼着反驳，眼中布满疯狂的血丝，“你根本不懂！不懂我日日夜夜看着他却得不到他的痛苦！！”
话音刚落，幽莹只觉得一股浸透骨髓，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寒意，将她彻底包裹。
她连指尖都变得僵硬迟缓，只能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师……师父……你真要……杀了我吗？”
墨澄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喜怒，平静得令人心寒：“本尊，向来睚眦必报。”
“噗——！”
幽莹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脏腑如同被冰刃寸寸绞碎，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在那无处不在的寒意中飞速流逝。
“看在你曾是我徒弟的份上……”墨澄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给你个痛快。”
幽莹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她用尽最后力气，一点点挪动着，伸出手，死死攥住了墨澄一尘不染的衣摆，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师父……师父……几十年的朝夕相伴……你对我……就真的……没有过半分心动吗？”
墨澄微微低下头，看着她那双逐渐黯淡，却仍执拗地燃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眸。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我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收你为徒。”
“噗……”
最后一口鲜血涌出，浸湿了洁白的衣角。
幽莹眼中最后那点光，彻底熄灭了，攥着衣摆的手，无力地松开，滑落。
头颅，缓缓垂了下去。
墨澄低下头，看着脚边幽莹了无生息的尸身，静立了半晌。
夜风拂过，吹动他眼上的素纱与如墨的发丝。
忽然，他衣袖一卷，一道柔和的灵力便将幽莹的尸身轻轻托起，下一秒，他身形如雾，便带着那具冰冷的躯壳，一同消失在原地。
“墨大哥！”
沈慈心中一紧，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个闪身便追了上去，红衣在夜色中划过一道流光。
“哎！”萧烈刚想迈步跟随，却被大花伸手拦住了。
“哎呀，大块头，”大花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头，脸上是少有的正经与理解，“让他们去吧，有些事让他们自己了结，咱们先回去，把火锅煮上，等阿慈回来。”
萧烈望了望两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大花，眼中的担忧缓缓化开，终是点了点头。
“……嗯。”
沈慈在翻涌的云雾中全力穿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远远瞧见了前方那一抹清冷的白色身影。
她身形一转，自空中翩然落下，足尖轻点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举目四望，这里是一片开阔明亮的野外，微风和煦，阳光透过薄云洒下，照亮了遍地星星点点的蒲公英与不知名的小野花，静谧而安宁，与方才天光宝苑的喧嚣厮杀判若两个世界。
沈慈的目光向前方投去——
只见墨澄静静立在草地中央，白衣胜雪，而在他面前，赫然是一排排被打理得干净整齐，庄严肃穆的墓碑，在阳光下静静矗立。
墓碑之上，似乎还残留着某种熟悉的灵力印记，让沈慈心头猛地一跳。
她屏住呼吸，一步步缓缓朝前走去。脚步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此地的长眠。
直到走近，她才终于看清了墓碑上镌刻的字迹：
云长衍之墓——不孝徒墨澄谨立
云端于之墓——师弟墨澄谨立
云青年之墓——师弟墨澄谨立
……
一排排看下去，皆是云姓之名，皆由墨澄敬立，那字迹清峻中透着力透石背的痛楚，仿佛每一笔都刻进了骨血里。
最后，在另一排单独而崭新的坟茔前，她停住了脚步。
那座新坟的墓碑上，墨迹似乎还未完全干透，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刻着：
幽莹之墓——师父墨澄谨立
清风拂过，蒲公英的种子纷纷扬扬而起，飘过那一排排冰冷的石碑，飘过那座崭新的孤坟，也飘过静立碑前，白衣如雪的男子。
沈慈站在原地，望着这满目荒凉却整洁的墓园，望着碑前那道孤寂得仿佛要融入这片天地的背影，喉头一阵哽咽，泪水无声地模糊了视线。
“啪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
沈慈抬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她深吸一口气，衣袖轻拂间，一架样式古朴，琴弦如月的七弦古琴，已出现在她手中。
她盘腿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就在这片静谧的墓园边缘，面对着那一排排石碑与那个白色的背影。
指尖轻抬，落在冰凉的琴弦上。
稍一用力，拨动了第一声。
“铮——”
一道清越如泉、却又带着挥之不去寂寞悠远的琴音，在这片空旷的天地间，缓缓响起。
琴声并不激昂，也不悲切，只是那样平和地流淌着，像月光，像溪流，轻轻环绕着那个静立的身影。
墨澄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一动。
他闭上了蒙着素纱的双眼，沉默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玉像，只是静静地听着。
琴声未歇，时光却在琴弦的震颤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渐渐西斜，沉入远山，一轮皎洁的明月，孤高地悬上墨蓝色的天幕，仙居原的夜色里，开始有点点莹绿的光，悄无声息地浮现，是萤火虫，提着微弱的灯笼，在墓碑与野花间悠悠穿梭。
琴声，终于在一个悠长的泛音后，袅袅散去。
万籁俱寂，唯有风声与虫鸣。
墨澄缓缓转身，朝着那个弹琴的少女走去。
他在她面前蹲下身，素纱后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她的脸上。
他的声音依旧是淡漠的，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们认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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