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夏把筷子洗干净，从锅子里捞出面条。
一碗多些，一碗少些。
她撒了葱花，浇了香油，虽然手艺浅，但好歹表明了自己端正的态度。
然后唐夏端着两碗面条出去了。
刚放到餐桌上，一回头想喊韩誉吃饭，她却又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泄出一丝声音来。
少年睡着了，且睡得很沉，身子歪歪斜斜，胸前还抱着个靠枕，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模样。
唐夏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在沙发前面仔细端详韩誉的睡容。
真像个不染人间烟火气的仙子。
她痴痴笑，虽然知道自己的形容不太准确，但总觉得这么漂亮的少年，要是投胎成了女孩子，该有多令人惊艳啊。
唐夏小心翼翼伸手，试探着用指尖去触碰韩誉的脸颊。
滑溜溜又软乎乎的，手感非常好。
唐夏忍不住弯了眼睛，见少年没有要醒的意思，更大胆起来，得寸进尺地去摸他的眉毛。
韩誉的眉，极其放松地舒展着。
她想在他脸上作画，手指就是那画笔，一点一点描摹过少年精致的五官，从眉心，到眼尾，再到鼻尖，最后，停在唇畔。
心脏似乎突然一下子跳得厉害了。
唐夏有些紧张，却又说不出来自己为何要紧张。她只是指尖在韩誉好看的嘴唇旁停顿了须臾，便想收回手。
然而下一秒，女孩感觉自己指尖好像被什么咬了一下。
她一愣，抬起眼来。
少年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句“饿死我了”，随即睡眼惺忪的眸子慢慢睁开。
唐夏霎时如五雷轰顶。
她就说刚才被咬了。
原来……原来……
是韩誉咬的。
女孩涨红了脸，但又不敢声张，生怕被少年知道，只好急匆匆站起来，硬着头皮大喊——
“吃饭了吃饭了，韩誉你别睡了赶紧起来。”
刚说完，唐夏就转过身飞快地往餐桌去，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少年盯着她的背影，把狡猾的笑从唇侧隐没。
“唐夏，你知道我刚才做梦梦到什么了吗？”
吃面条的时候，韩誉认真道。
“梦到什么了？”唐夏很给面子地问，却依旧低着头没有看他。
韩誉放下筷子，煞有其事地说了一句——
“梦到我很饿，吃了个特别好吃的东西。”
“咳咳！”唐夏忽然开始剧烈咳嗽，呛了口面条汤，差点喷在对面的少年身上。
他没生气，反而体贴地抽了张纸巾给她，关切道：“没事吧？”
“没事，”唐夏摆手，眼底露出一丝慌乱，“那你一定是在做梦了，我家没有其他好吃的。”
“是啊，我也觉得，”韩誉点点头，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唐夏看不到，“你想知道有多好吃吗？”
“……”
唐夏羞得快要哭出来了，恨不得把脸直接埋进碗里。
她可以说不想吗？
大概是不能的，因为少年已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软软的，不凉，有点像糖，奶油味的糖。”
他每说一个词，唐夏的脸就更红一层。
“打住！”她忍不了了，猛喘了一口气截断韩誉的话题，“都是梦！梦都是假的！知道吗！你没吃到什么好吃的！”说完，唐夏把韩誉的筷子往他手里一塞，咬牙切齿地威胁道，“只有面条吃！不吃你就给我出去！”
语气特别特别凶。
韩誉“扑哧”笑了出来，调侃道：“不就是一个梦吗？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唐夏暂时不想跟他说话！
她只觉得自己刚才被少年咬的指尖，如火烧般滚烫。
“那我走了？”韩誉见女孩不说话，扒拉了两口面条，便起身道。
这下换唐夏一愣，“不是，我不是真要赶你出去的……”她急了，担心韩誉误会了自己，连忙挽留，“我开玩笑呢……”
“我知道，”韩誉揉她脑袋，“只是下午我要去宿舍收拾东西，晚上……我也回家了。”
唐夏瞪大了眼睛。
没听错吧？韩誉说要回家了？
他跟父母的矛盾……化解了吗？
女孩欣喜地看向少年，“那你快回去吧，现在学校都没人，还是家里住着舒服。”她是由衷地替韩誉感到高兴，不管怎么说，他和父母的血缘断不了，关系再僵硬，也是他们的孩子。
“嗯，”韩誉点点头，“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有事随时找我。”
唐夏送他到电梯口，笑着挥手，“一定。”
韩誉独自回了学校，一小时后，便接到了杜若的电话。
她开了车，在校门外等他。
少年没什么要带回家的，反正已经打定了主意下学期会住校，所以只整理了一些替换的衣服打包带走。
“韩誉。”杜若看到已经很长时间未见的儿子从学校里出来，忽然有些感慨。
但是少年没吱声，沉默着将行李丢进后备箱，随即打开车门，坐到了后座。
杜若有些尴尬。
一路上，她一直尝试着和韩誉交流，并且通过后视镜观察他的表情。可少年依旧保持淡漠，将目光投向窗外，全程只说了三句话。
一句是杜若问他，学校住着是否习惯。
他说——比家里好。
一句是杜若问他，晚上能不能和爸爸一起吃饭。
他说——不能。
最后一句是杜若问他，是否反对以后她会一直住在家里。
他有几分钟没说话。
杜若莫名紧张起来，两手捏着方向盘，手心出了汗。
她打算从现在开始，好好修补这段亲情。
她想趁着自己还没完全老去，儿子还没彻底远离她的视线，做一个或许不够称职但还愿意花时间去努力的……
母亲。
韩誉无声叹了口气，幽幽道——
“那是你的家，何必问我。”
杜若瞬间一震。
韩誉话中之意清清楚楚。
那是你的家，你想住就住，想走就走。
是啊，那是我的家，可这十几年……我有把它当过家吗？
杜若心下一酸，只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但她尽力扬起了微笑，眸中晶莹闪过。
大概这后半辈子的满足，不过如此。
韩誉给她机会了，给了她……一个赎尽罪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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