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将贺玉柔一番敲打后回到玉衡院,面上虽不显,心中那股郁气却未全消。
他并非迁怒之人,但贺玉柔此举,已触及其底线。此女心思不正,野心昭然,今日敢算计主母,明日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多少簪缨世族的倾颓,最初便是由内宅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妇人争斗埋下祸根。
他身为萧氏宗主,绝不能容忍这等隐患盘踞府中,玷污萧氏清誉。
然而,贺玉柔毕竟是三嫂贺氏的嫡亲妹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一个做小叔子的,直接与掌家嫂子对上,于礼不合,也易生嫌隙。
略一思忖,他心中已有定计,转身便去了三哥萧往的外书房。
萧往见弟弟深夜来访,有些意外。
萧彻并未直言贺玉柔勾引之事,那太伤颜面,只斟酌着开口:
“三哥,有件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与你说说。”他语气平和,仿佛在闲话家常,“关于贺家小姐……她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一直客居府上,虽有三嫂照拂,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贺家也并非无人,长久下去,于贺表妹的闺誉怕是有碍。外人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萧家拘着姻亲,不让人家归家议亲呢。”
然后又委婉地把贺玉柔指使贴身丫鬟算计新妇,又在二门处找自己告状的事简单说了。
萧彻说得委婉,但萧往并非蠢人,一听便明白了弟弟的弦外之音——这贺玉不但算计新妇,还妄想勾引弟弟。
他对自己那位小姨子的心思也略有察觉,只是碍于妻子,不好多言。
如今家主弟弟亲自开口,分量自是不同。
他沉吟片刻,点头道:“五弟所言在理。此事,我会与你三嫂商议。”
萧往回到玉权院,却不见妻子贺氏,下人回禀,三太太去贺小姐处安慰了。
萧往闻言,心头那点不悦又添了几分,立刻派人去请贺氏回来。
三太太贺氏正因妹妹的哭诉而对沈长乐心生不满,被丈夫请回,脸上还带着未消的余怒。
萧往也不绕弯子,直接道:“玉柔年纪不小了,总住在我们家不像话。我已决定,过两日便派人送她回贺家去,她的婚事,自有你父亲和她继母操心。”
贺氏一听,又惊又怒:“什么?送回娘家?夫君,玉柔是我嫡亲的妹子!她的婚事,自有我这个姐姐和父亲做主,你一个做姐夫的,越俎代庖,不太好吧?”
她下意识便认为是沈长乐吹了枕边风,语气带着讥讽,“是五弟妹来找你当说客了?呵,她沈氏好大的架子!我好歹是萧家三太太,留自己妹妹陪我住几天,怎的就碍了她的眼?”
萧往见妻子不仅不醒悟,反而怨怼上了沈长乐,心中那股火再也压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糊涂!若非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今日就不会这般与你商量!你只知护着你那妹子,可知她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好事?需要我一件件、一桩桩,明明白白说出来,打你的脸吗?”
贺氏被丈夫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又听他话中有话,强自镇定道:“她……她能做什么?不过是因为采玉的事,去找五弟妹求情,反被羞辱了一顿……”
“求情?”萧往气极反笑,再也顾不得替贺玉柔遮掩,直接将萧彻告知他的事情和盘托出,“你那好妹子,可不是简单求情!她是趁着夜色,在二门处偶遇五弟,明着为丫鬟开脱,暗地里却攀咬五弟妹小题大做,更……更存了见不得人的心思,言语举止,颇多逾越!若非五弟心志坚定,洞察其奸,当场将她那点龌龊心思扒了个干净,你让我这张脸,让萧家的脸,往后往哪儿搁?”
他每说一句,贺氏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血色,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原只当妹妹是骄纵了些,受了委屈,万万没想到,她竟敢……竟敢去招惹萧彻!
还用了如此下作的手段!
这已不仅仅是内宅争斗,这是在挑战宗主的权威,是在拿整个贺家的脸面和萧贺两家的情分在赌!
看着妻子摇摇欲坠的模样,萧往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事已至此,玉柔绝不能留了。再留下去,就不是姐妹情深,而是要留成仇了!明日,你就亲自安排,多派几个稳妥的人,风风光光地把她送回去。对外,只说是贺家老爷思念女儿,接回去小住议亲。给她,也给我们,都留最后一份体面。”
贺氏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最终,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却不再是愤怒,而是无尽的失望与后怕。
她深知丈夫说得对,妹妹此举,已触逆鳞,再无转圜余地。
闭了闭眼,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依你。”
……
玉衡院内,烛火通明。
萧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求表扬”的神态,将二门处贺玉柔之事,略带渲染地说与沈长乐听。
沈长乐先是一怔,随即莞尔,她哪里看不出自家夫君这哪是告状,分明是拐着弯邀功,等着她夸赞呢。
她心下觉得好笑,又涌起一股暖流,从善如流地将平生所学之赞美词句,什么“目光如炬”、“坐怀不乱”、“明察秋毫”、“品性高洁”等等,毫不吝啬地堆砌在萧彻身上。
萧彻听得身心舒畅,眉宇间那点因贺玉柔带来的郁气早已烟消云散,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却还要故作矜持地摆摆手,带着几分傲娇道:“夫人过誉了。美色于我,不过刮骨钢刀,此理我年少时便已参透。更何况,似那等女子,皮相纵有几分,内里却尽是汲汲营营的算计,一股子小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你夫君我,岂是那等肤浅之辈?”
一旁侍立的青杏、青梅闻言,下意识偷偷觑了沈长乐一眼。
夫人容貌端庄,眉眼大气,是长辈们常说的有福之相,威仪渐生,但若论及“美貌”二字……确实与那传闻中花容月貌的贺表小姐相去甚远。两人赶紧垂下眼,不敢再多看。
沈长乐笑着继续夸道:“夫君见识非凡,能不为皮相所惑,直指本心,已是万中无一。”
她嘴上夸着,心里却也有些嘀咕,自己这般容貌寻常、脾气也算不得顶好的,怎就偏偏入了他的眼?
不过见他如此开怀,她自然不会说些扫兴或自轻的话。
话头一转,沈长乐的目光便落在了侍立一旁的青杏身上,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审视:“说到那采玉……我依稀记得,她今日似乎来过咱们院子?青杏,听说你还与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青杏自采玉被发卖的消息传来,便一直心神不宁,如同惊弓之鸟。
此刻被沈长乐点名,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太太明鉴!奴婢……奴婢只是与采玉偶遇,说了几句闲话,她……她说是替陈嬷嬷传话,奴婢见她确实是从春晖堂方向而来,便信了,谁知她竟敢阳奉阴违……奴婢万万不敢勾结外人怠慢主子啊!都是采玉欺上瞒下!”
她涕泪交加,拼命将责任往已被发卖的采玉身上推。
沈长乐与萧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
萧彻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浮沫,并不言语。
沈长乐看着脚下抖成一团的青杏,声音不大,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那采玉是贺小姐的心腹,与你我有何干系?值得你放下手中的活儿,与她亲切叙话良久?甚至在你与她分开后,不过片刻,你也寻了由头出府去了?”
沈长乐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敲在青杏心坎上,“我竟不知,你与寄居在萧家的贺小姐身边的丫鬟何时有了这般深厚的情谊?”
青杏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还想狡辩:“奴婢……奴婢只是……”
“只是什么?”沈长乐骤然打断,声音微沉,“只是觉得贺小姐未来可期,想提前烧个冷灶?还是觉得我这位新主母根基浅薄,不如早谋出路?”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青杏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
沈长乐看着面如死灰的青杏,对萧彻说:“她是你们府里的丫头,就由你来处置吧。”
青杏抬头,目光希翼地看向萧彻。
她虽开罪了主母,可好歹是萧家的家生子,想来五老爷应该会网开一面的吧?
萧彻却看都未看她一眼,只是对沈长乐说:“你是玉衡院的主母,以后所有奴才都由你处置。”
青杏只觉五雷轰顶,天眩地转。
沈长乐微微一笑,颇为满意萧彻的态度。
果然,重规矩的家族,确实省心省事。
于是,沈长乐便宣判道:“念在你尚未造成无可挽回之后果,我就不责罚你了。但玉衡院乃至萧家,是断不能留你了。明日,便让你老子娘来,将你领回去吧。”
这处置,看似比发卖采玉温和,实则对家生子而言更为严厉。
被主家退回,意味着被主子厌弃,连同其家人都要蒙羞,日后在萧家也难以抬头,婚配前程尽毁。
青杏彻底瘫软在地,连哭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余绝望的呜咽。
她知道,自己的一生,就因为一时糊涂和那点攀附之心,彻底毁了。
沈长乐处置完毕,心中并无多少快意,没遇上恶婆婆,反而遇上恶亲戚和刁奴。
唉,果然,这世上就没有一帆风顺,十全十美的姻缘。
萧彻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处置得当。内宅安宁,方是家宅兴旺之本。”
他看向她的目光,带着赞许与全然的支持。
玉衡院这一夜,烛火渐熄,而属于沈长乐的宗妇权威,却在雷霆手段中,悄然树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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