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太阳落山看起来还有好一会儿。
暮希城内的尸臭味，越发地浓郁。
即便南门这里经过特意清扫后，味道不是那么浓烈，但对于穆君然来说刺激已经足够。
明明一点儿也不想吃，胃里翻涌，却还是时不时在对方拿出‘新奇美味’的时候，勉为其难地尝上几口。
不能说话，一说话，他又没有她那种能够轻松变声的能力，会马上暴露。
也不能随便丑拒，这个叫做小孙的家伙现在以为大人饿了，‘投其所好’地巴结献媚，最多也就是让人送点儿美食过来，这样对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是否满意这些‘美味佳肴’上。
如果他吃饱了，那面对对方后面的询问，或者其他的献媚攻势，很难保证一直不出声。
脸上的面具已经摘下，他还要随时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这可非常考验演技，以及心理。
系统666看这孩子可怜地吃吃吃，极力掩藏之下的那是对方流血流泪的心，摇了摇头，心里对这娃的遭遇表示同情，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吃喝了十五分钟，感觉随时都要吐了的穆君然，终于，见到了角落处埋着头，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大招的救命恩人，抬起了头。
只是这么一个稀疏平常的小举动，对于穆君然来说，代表的意义可不同。
难得从这死气沉沉，怨气满满的家伙身上，感受到一小丢丢的雀跃情绪。
宫璃歌睁开眼之后，自然地看向坐在正坐位上，吃得要吐的穆君然。
两眼相望，好吧，瞬间知道了她睡着的这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这娃的遭遇。
对此，宫璃歌：内心毫无波动......
那个已经摘掉了面具，笑眯眯地端着盘子，动作恭谨，马屁精附体的小孙：“大人，这椒酥鸭可是......”
来这里干坏事，还专程带了厨子和打包好的美食，这是打算来郊游吗？
能够轻松到这样不以为然的态度，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做法，就连宫璃歌都不由得无语。
这个狗腿子小孙看‘领头人’这么受用他的美食，心里不由得美滋滋，觉得自己拍马屁拍到了点子上，只要把人伺候好了，等解决了这边的事后，不怕没有高升的机会。
看对方那谄媚的笑脸，穆君然抿了抿薄唇，目光轻瞥宫璃歌。
而这时，宫璃歌已经站起了身。
在对方喋喋不休之际，走至穆君然的身侧。
拿过桌上那玲珑剔透，精致漂亮，散发着淡淡清香，还有丝丝灵力波动的糕点，还有旁边的灵酒。
狗腿子小孙顿时横眉竖眼：
“大胆！这是大人的，你......”
还不等他说完，宫璃歌看向穆君然：“大人，您看孙哥这么久了，一直在尽心伺候着，都口干舌燥了，也没喝一口水，这么辛苦。”
话语一顿，把手中的美酒糕点晃了晃，‘笑眯眯’地接着说道：“让孙哥润润嗓子。”
这样的说话方式，如果是面对真正的管家大人，怕是要被锤。
不过，穆君然又不是真的管家，看宫璃歌过来，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小雀跃的。
没想到她这是看他辛苦，特意帮他说话。
这让小孙心里止不住的惊讶，注意到穆君然看过来的视线，他赶紧把手中的盘子放下，弓着身子，摆手：“伺候大人是小人的荣幸，哪儿还能讨要赏赐。”
上方的穆君然接收到宫璃歌的眼神，挥了挥衣袖，随即捂住嘴，咳嗽了一声。
看穆君然那里已经准备好时机，宫璃歌用着领头人的声音道：“赏给你了，就在这里吃吧。”
“呃......”看着盘中糕点，他尴尬地笑了笑，这东西是从他这里拿出来的，证明他随时可以吃，不过，上司都说了赏给他，那就是赏赐，是一份荣幸。
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谢大人赏赐，小人一定会把它好好品尝完的。”
笑眯眯地从宫璃歌的手中接过美酒点心，他也不敢坐下，就这样站着吃。
作为工具人的穆君然，嘴角一抽。
刚才那一问一答什么的，都是宫璃歌自己在那儿表演。
而他的作用，就是个瞪眼，挥手的工具人。
那小孙刚才说话时，注意力全都在拍马屁上，宫璃歌手里的糕点，他也就刚开始看了一眼，就放心大胆，受宠若惊地接下吃了。
穆君然可不同，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宫璃歌的身上，虽说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对她的身份什么的还完全不清楚，不过，经过她一路上一次次刷新了他的认知的操作，他在心里对她的评价是非常高的。
根据这一路上的举动，他明白，她一出口，必然是又要搞事情了。
盯着她，可以说眼睛一眨不眨了。
这样盯着，还是有用的。
至少，他注意到了，她在拿起酒壶时，在酒壶口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地拂过。
速度很快，好似随意一拂而过。
眼神从容淡定，手都没抖一下，心理素质好得出奇。
把酒交给了对方，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退后两步，微弓着身子，态度恭谨谦和。
显然，这样的态度让对方很是受用。
亲眼看到对方好好‘品鉴’完糕点和美酒，退回角落处的宫璃歌，又走了回来。
“味道如何？”
房间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那个小孙下意识地看向穆君然，笑眯眯地张开嘴，刚要回话。
突然间，他眼睛一凝，意识到了不对。
刚刚的声音，轻飘飘的，怎么……是从后方传来的？
该不会是他听错了吧？
有些不明所以，脑袋懵懵，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的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大人，刚才……是您说话吗？”
坐在主位的穆君然，淡漠的目光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冷笑，眼珠下阖，并不答话。
这样的反应，让这个小孙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
如果是其他时候他不说话还好，可是，面对他这样的问题，他还什么也不说，反而这样的反应，这不对！太不对劲了！
心中满是不好的预感，脑袋里觉得不对劲的他，才刚刚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忽地。
身后。
“说话的，是我。”
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这是领头人的声音。
然而……
在他的面前，前方坐着的穆君然，嘴唇可是没有动一下的。
“怎……怎么回事？”脑袋一片空白，自言自语地囔囔出声。
现在屋子里，只有三个人，除了眼前的人外，声音的出处，最大的可能……
“不会吧……”还没理清楚具体情况，小孙心中警铃已然大响。
下意识地就要转过身。
然而。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动作。
他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
整个身体不知道何时起，居然没了知觉。
刚才嘴唇还能动动，说一下话的。
现在，不过呼吸之间，他连张嘴说话，都做不到了。
身体没了知觉，而他本人，却是站得笔直，没有因为没了知觉倒下。
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幕的穆君然，这时，也抬起了头。
刚才他低头的动作，对方以为他是不想说话的丑拒。
其实，他是在看，看这人垂在身侧的指甲。
从对方吃完糕点喝了酒水之后，对方的变化就已经逐渐出现。
只是除了仔细观察着的穆君然之外，他本人没有察觉到异样。
现在，漆黑如墨的指甲，还有逐渐向上蔓延的一根根青紫的青筋。
这么大的变化，这个小孙居然一点儿也没发觉到。
看来，从吃东西时候开始，他的知觉怕是就已经在丧失了。
现在抬头，入目的小孙，此时的模样已然大变。
嘴唇乌黑，整张脸泛青，眼里出现一条条血丝。
穆君然表情一愣，瞳孔微微一缩，随即看向小孙身后的宫璃歌，眉头紧锁，眼神惊诧错愕，显然是有疑虑的。
宫璃歌自动无视了来自穆君然的眼神。
径直地走至已经连眼珠，都无法动弹的小孙的面前，抬手，手中出现一根长长的银针。
长针朝着这人的肩膀毫不犹豫地扎下。
然而，在针尖触碰到对方的那一刻，咔！针断裂了。
宫璃歌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淡定地收回了手，就站在对方的面前，静静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好像在观察着一件‘实验品’一般。
这么几秒钟，刚才还笑容谄媚，表情丰富的小孙，整张脸都变得扭曲。
比脸还要让人感到不适的，是对方的眼睛。
这个小孙双眼里的血丝越来越多，那些血丝仿佛是活物一般，竟然在不停地蠕动着，看起来忒瘆人。
这让人不由得有种对方眼珠子，随时都要爆出来的感觉。
本来一开始，穆君然的表现还算是‘淡定’。
可是在抬头亲自目睹了对方的变化之后，穆君然的表情越发凝重。
下一刻，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没有宫璃歌的要求，他自主来到了宫璃歌的身侧。
双手握成了拳头，看着这个小孙的变化。
他的眼神有些恍惚，好似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似的，抿紧的唇微微泛白。
这时的这个小孙，已经变成了一具活死人。
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此时的模样，与城内好些死亡的人是很相似的。
宫璃歌在刚来到这个世界，视力恢复之后，就各种检查地上的尸体。
之后，一路上也见识了太多城中死尸。
城内，无论从哪儿望去，都可见到随处的尸体，尸体的死状不一，但几乎所有的尸体，眼睛都出现不同程度的缺损。
还有他们的尸体除了尸臭味之外，对于气味极其敏感的宫璃歌，注意到了里面夹杂着的一股奇怪的香味。
在这样的艳阳天下，正常情况，尸体本应该腐烂流脓，苍蝇蛆虫到处爬。
而暮希城里的尸体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们大多还保持死前的模样，死时的凄惨，看起来像是刚死不久，特别是皇宫那边的尸体，地上的血会让人误以为才死不到一个小时。
当然，从这浓郁的尸臭，还有死亡现场的清理程度来看，这是不可能。
具体的死亡时间还有待商酌，不过，死亡时间有问题，尸体本身有问题这是不争的事实了。
后面宫璃歌制毒，除了常规用从药铺里面拿来的那些药针对普通的面具人所制的毒外。
还特意自己亲自做了另外的几种毒。
其中一个，其实主要是为了验证。
也就是现在对这个小孙使用的这种毒。
毒素是她从尸体身上的指甲毛发还有血液里提炼出来，后面再经过她的改造所制。
对于城内具体发生了什么，穆君然现在俨然是整个暮希城最后的活人，没谁比他更清楚发生了什么，宫璃歌却是一句都没问过。
其实也要不了她来问，等后面接受了原主的记忆就行。
这位南门管事人小孙，自身的能力不会太差，至少在这些刽子手里面，也属于佼佼者的那种。
他可是那个领头人的心腹之一（外派的边缘心腹），对付他，可不能像是对付那些虾兵蟹将那般，直接正面刚。
要把这人放倒，而且必须一击必杀，怕是耽搁两秒，对方都有可能把消息传递出去。
可是，杀死又是不行的，理由与宫璃歌一路上对付的那些面具人一样。
这也增加了难度。
对付这人，怕是用对付普通面具人的毒针可不行。
刚刚已经试过，果然，毒针破不了他的肉身防御。
经过宫璃歌最初的观察，这个小孙，别看这位一直狗腿子，其实对于身边的危险，多少还是保持警惕性的。
直接出手，怕是不行。
要做，就得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宫璃歌给他吃的糕点和酒水，都是他那里准备，而她下毒的举动又太细微平常，根本察觉不到，所以他才中了招。
这个经过宫璃歌特意改造炼制的毒，效果是杠杠滴。
无知无觉，对方一点儿也没察觉到不对，在毒素爆发的这一刻，这个小孙就算反应过来了不对，也没办法了。
身体里的灵力，在接触到毒素的那一刻，纷纷消散，这让他想调动灵力传递消息都做不到。
真正的活死人。
宫璃歌看着对方的身体变化，若有所思，瞥了一眼身侧一直死死盯着小孙，恨不得扒其皮食其肉的穆君然。
“准备一下，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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