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没有准备好，不论是不是愿意，我们总是起步在旅途中，消失在旅途中，人生是一个漫漫的旅行，没有终站，只是走到了偶然的地方，力尽而止。——林清玄
于慕吟而言方霏永远停留在她生命的旅途中从不曾消失，是被她珍藏在内心深处最为隐秘的存在。
慕吟与方霏是中学同学，两个人志趣相投，相见恨晚。加上又是同桌，从初一到初三感情一天比一天深厚。
就在两人斗志昂扬计划着要一起考哪所学校时意外降临了。
方霏在一个晴朗的早上，挑了一个最为显眼的地方，然后一跃而下。
她的生命终止在了那一年，永远不可能完成她们之间的约定了。
慕吟找到方霏的时候她早已经是面目全非。若不是身上的衣服和衣服上挂着的姓名牌，慕吟甚至都认不出那就是她的挚友方霏。
慕吟在方霏下葬那天才知道方霏意外的真相。
从方家父母那里慕吟得知近半年来方霏一直被人骚扰和威胁。
胆怯懦弱的她想着就快要毕业了，她还要参加考试，不能真的惹毛那些人，只要忍到考试完就好了。
她就能和慕吟一起迎接崭新的生活。
可那些人本就是恶魔的化身，根本不懂何为收敛。他人的一次次沉默成为他们变本加厉的理由。
方霏最后被确诊患上了抑郁症。
她深知慕吟的性子，担心慕吟会因为帮她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她反正已经这样了不能再连累慕吟。所以她每天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什么也不曾告诉自己的好友。
她以为自己能熬过去，可她错了，她高估了自己。最后的那段时间，她意识到自己压根熬不过去，失眠也越来越严重，抑郁症让她控制不住的有了极端消极的想法。
但是她不能让爸妈和慕吟伤心，所以她必须挺过去，她又一次咬牙坚持着！
当魔爪再次伸向她时，她奋起反抗了。为了活命，她第一次像一个疯子一样不顾一切的为自己抗争。
她想活，然而那些人却不给她任何活路，所以她要去争，给自己争出一条活路来。
那天的她吓退了那些无所忌惮的人，也伤到了他们其中一人。
看着对方鲜血流出的时候方霏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大脑里有什么在驱使着她继续下去，直到除掉他们所有人。
方霏知道不正常，她应该是疯了，被那些人逼疯了。
她怕自己会突然发疯伤到家人和慕吟，她怕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变成她最讨厌的那种人。
她怕了，担心自己会迷失。她被困在黑暗里画地为牢，找不到正确的出路。于是她给父母留下了遗书，跟挚友慕吟说了再见，将自己完完全全定格在还没有彻底疯掉的时候。
知道真相的慕吟气得浑身颤抖，双眼发红，紧握的拳头久久没能松开，最后她蹲在方霏的墓前哭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离开了。
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样早早出门，在楼梯间找到了欺负过方霏的人，慕吟二话不说，抡起拳头以牙还牙，因此事她差点被劝退。
然而她却坚持说自己是为了自保，是那些人挑衅在先，老师们也知道那几人的‘丰功伟绩’，最后让慕吟家赔偿了医药费，同时广播通报了此事。
六月之后。
慕吟没有考那所她和方霏约定的学校，而是去了另一所学校。自那之后她也没再提起过方霏。
只是偶尔会在那几人所读的职高附近把人堵在小巷子里聊聊天，增进增进感情。
她总是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他们根本不知道她是谁，最后那几人被逼得转去了外省。
温灵均静静地听慕吟把自己和方霏的过去一字一句讲完，男人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大掌轻抚着她的后背，“慕慕，你的朋友选择笑着和你道别就是不想让你难过，你这样将自己困在过去，你觉得她会高兴吗？”
“若不是看到贺雅的结局我不会失控，”慕吟吸吸鼻子，眼眶红红，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已经在努力了！”
“慕慕，心结不是努力就能解开的，你很清楚不是吗？”温灵均心疼的抱着她，“你要学会放下，你一天不愿放过自己就一天无法释怀！”
“我不想释怀，我不想把她忘了！”慕吟低泣。
她是方霏到最后也要保护的人，所以她不想忘了她。
“不必忘，”温灵均超温柔的哄着人，声音低沉醇厚得如静夜里的大提琴声令人安定，“相反你应该铭记，毕竟她是你的好朋友。只是你没必要强行背着愧疚的沉重包袱去记住她！你只需要记住她美好的一面就好！”
道理好懂，可又有几人真的能做到呢？这么多年过去，慕吟依旧迈不过那道坎，时光无法倒流，她永远不可能救得了当时的方霏，她就找不到放过自己的理由。
“可是我做不到！”慕吟抽泣着缩在男人怀里，“温灵均，我做不到！”
“慕慕，今天你看到的人是贺雅，不是方霏！”温灵均猛地意识到什么，眸中神色复杂难辨。
“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住想起方霏离开的那天！”
她何尝不知道那人是贺雅而不是方霏，可血泊里的人与当年的方霏何其的相似！
那个同样消失在花季的少女至今没能等来属于她的公道，没有人倾听到她的悲鸣。那些欺负她的人至今都还活得好好的，悲痛的只有方家人，这何其讽刺！
“我们会还给她们一个公道，靳诗语他们这次逃不了！绝对不会让她像当年的方霏一样！相信我，好不好？”温灵均心疼的把人抱得更紧。
若是这次依旧不能给贺雅他们一个公道，慕吟心里的结只会越来越多，过去会变得越发深刻。
他无法想象这些年他的慕慕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让自己活成如今阳光开朗的样子。想到那个Y国街头递还钱包给他的少女如小太阳般散发着温暖，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这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他反而觉得兴奋。
原来这就是心疼吗？他很庆幸自己能真正的心疼他的慕慕！
“嗯。”慕吟伸出手环在温灵均的腰上，将脑袋深埋在他的颈窝闷闷地应着，极轻的点了点头。
感受到怀中人的动作，温灵均身子僵了僵，心中有一股燥意袭来，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着，直到慕吟的脸整个贴在了他颈间的皮肤上，他那点旖旎心思瞬间消散干净。
他赶紧把人扶起来，垂眸看着她发红的脸颊，半阖的双眼，整个人明显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温灵均把手贴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她的体温，那滚烫的温度惊得男人眼中闪过一瞬的慌乱。
“真是个笨蛋！”他叹口气，起身抱着人往卧室去。
即便已经是男女朋友了，温灵均依旧克己守礼，从没私自踏足过慕吟的卧室，眼下她烧得迷迷糊糊，想征询她的意见估计也得不到答案。
他没有擅闯他人私人空间的习惯，只得把人抱回自己的卧室安顿。
温灵均轻手轻脚的把人放进被窝里，又起身去找来了药箱从里边拿出体温枪先给人量了体温。体温枪显示温度已经高达39度8。男人盯着体温枪发红的界面，耳边是体温枪滴滴的警示音，他直接气笑了。
这傻姑娘怎么净想着如何折腾自己呢！
温灵均从理性的角度分析，慕吟明明没有任何过错，他不明白慕吟为何会因此折磨自己整整十多年。他理解不了，只能选择尊重与陪伴。
给慕吟吃过退烧药，男人又打来了温水，用湿毛巾简单替她擦洗了一遍，之后一直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她，时不时给她换一下额头上的毛巾，时至深夜，他也不知不觉间跟着睡了过去。
下半夜的时候，慕吟的烧退了，她在梦里见到了还是少女模样的方霏，少女站在阳光下笑得十分明朗，鲜活无比。
她说：“阿吟，对不起，是我做了自私的决定，让你们伤心了。可我不后悔，至少我没有变成恶魔！我始终是你认识的那个方霏，我很高兴！”
慕吟站在阴影里呆呆的看着少女，她想说，从你离开的那天起，面目全非的你就刻进了我脑子里，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熟悉的你！干净如初的你！
她张了张嘴，看着方霏的笑颜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阿吟，十三年了，你也该放下了！别再折磨自己，好不好？我真的会心疼的！”
“小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慕吟站在阴影里看着阳光下的挚友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方霏摇摇头，依旧笑很漂亮，“你明知错不在你！阿吟，聪明如你，又何苦自囚！”
“我......”慕吟泣不成声，甚至不敢去看笑靥如花的方霏。
“阿吟，来！”方霏朝着她伸出手，微风吹动她身后的发丝，如漂亮的蝶轻盈优雅的盘旋在她身边。
慕吟立在原地双脚如灌了铅，仿佛被人用钢筋混泥土牢牢的焊在了原地，她微颤的手刚抬起一点又沉默地放了回去。
方霏弯眸轻笑，看着她柔声开口：“阿吟，勇敢一点！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别总是站在阴暗处，会发霉的，快到阳光下来！”
少女莹白的手举在半空，极有耐心的等着她主动迈出那艰难的一步。少女没有催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小霏。”慕吟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她终是鼓足勇气朝着少女伸出自己冰凉的手。
少女看着她一点点踏出阴影，站到了阳光下，终是笑着跑向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阿吟，没关系的！晒一晒就暖和了！”
少女的目光落在慕吟冰凉的双手上。
“嗯！晒一晒就暖和了！”她眼含热泪的看着少女笑了。
“阿吟，我该走了！”少女感觉到挚友冰凉的手渐渐地温暖起来，不舍的笑着开口告别，“晒暖和了就赶紧回去吧！别让爱你的人担惊受怕！”
“小霏！”慕吟死死攥着少女的手不肯松开，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阿吟，答应我，别再难过了！否则我也会自责的！”少女露出洁白的贝齿，伸手抱了抱她，“再见，我的朋友！”
慕吟泣不成声，只机械的点点头，苦涩的用唇形回她，“小霏，再见！”
直到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阳光下，她才发出了声音，朝着她消失的地方流着泪笑着说道：“小霏，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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