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放下手中书卷，抬眼看哪吒。
见他眉头紧锁，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心中已猜到大半与那位神秘的苏苏姑娘有关。
他语气依旧平淡：“讲。”
哪吒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极为难以启齿。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杨戬几乎以为他要放弃时，他才终于将一个用神力烙印了信息的玉简，推到杨戬面前：“我想请二哥帮我看看，这段话……可有什么问题？”
玉简里刻录的，正是那日光幕顶替他生成的那段景致描写。
他这些时日思虑良久，觉得问题可能就出在了这段话上，但偏偏他又参悟不透其中含义。
于是便想着来问问杨戬这厮，毕竟这厮，懂得比较多，与他关系也算好。
杨戬拿起玉简，神识扫过。
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表情瞬间凝固了一下，向来沉稳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放下玉简，目光重新落回哪吒那张写满烦躁的脸上，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这段话，从何而来？”
哪吒立刻警觉：“你别管……”
顿了顿，他似乎觉得这样太过生硬，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道：“是……是我偶然从凡间话本里看来的。”
他没说这是光幕生成的，怕若这段话真有什么不堪的隐喻，会影响到苏苏的清誉。
杨戬似笑非笑，那双能洞察世间虚妄的眼睛里，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静静地看着他。
哪吒被他这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心底那点隐秘都被看了个透彻，不由得梗着脖子，强作镇定地瞪回去：“看什么看！到底有没有问题？”
杨戬并未直接回答，反而端起了手边早已微凉的清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三太子，你确定……要与我探讨这个？你是真不知，还是故意来戏弄杨某？”
哪吒被问得一怔，更加疑惑，心底那点不安开始放大：“啊？什么意思？知道我还问你？”
杨戬放下茶盏，白玉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一响，似乎在斟酌措辞：“问题么……倒也算不上。只是这景物描写，颇为精妙。”
哪吒急切地打断他，他现在没心思听这些文绉绉的评语：“少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说，到底有什么问题？”
杨戬指尖轻轻点着光洁的桌面，语气依旧平稳无波：
“问题在于，它通篇都在写’，却无一字抒情。且这景……选得太过旖旎暧昧。故可得知它并非在描述客观天气，而是在……摹写一种氛围。”
“不就是写下雨吗？云来了，下雨了，雨停了！怎就旖旎暧昧了？”
哪吒的眉头拧得更紧，完全无法理解里面的弯弯绕绕。
杨戬面色不变，语气也无丝毫起伏：
“雨打芭蕉，初时淅沥，继而磅礴，终至停歇，其间过程……漫长而……激烈。这通常被用来隐喻……一场春风暗度，巫山云雨。”
哪吒：“？！”
他脸色“轰”地一下变得通红，如同煮熟的虾子，连脖子和耳根都染上了浓重的绯色。
他猛地再次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身后的椅子直接被掀翻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指着杨戬，手指都在发抖，语无伦次：“你……你……杨戬！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思想怎得如此……如此龌龊！”
巫山云雨？！那妖物生成的文字，竟是在描述……描述他和苏苏……行夫妻之实？！
面对哪吒几乎跳脚的指责，杨戬丝毫不恼，反而微微向后靠了靠，倚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难得一见的慌乱模样，语气带着几分笃定:
“我是否胡乱揣测，三太子心中自有判断。否则，你为何独独觉得这段话有问题，却又说不出了所以然，还深更半夜跑来问我？”
“你……！”
哪吒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俊脸憋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脑子里却如同惊雷炸响，瞬间明白了所有关窍。
怪不得！
怪不得苏苏说她和他有了夫妻之实！
怪不得在他断然否认后，苏苏会那般生气，一言不发地离开！
在她看来，自己岂不是提起裤子就不认账的混账负心汉？！
这该死的妖物！它竟然用这种方式，一声不吭地给了他这么大一口黑锅背！
还是在这种事情上！
想到苏苏可能把他当成了那等占了便宜还不敢承认的薄情寡义之人，他就又急又气。
恨不得立刻揪出那妖物痛揍一顿，更恨不得能立刻冲到苏苏面前，抓着她的肩膀把这些混账隐喻解释清楚。
哪吒猛地夺回玉简，像是拿着什么烫手山芋，结结巴巴地，连看都不敢再看杨戬一眼：
“我……我不与你说了！你这人……思想不正！满脑子污秽！我……我回去了！”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周身火光一闪，瞬间消失在书房之内，只留下那盏孤灯，以及地面上歪倒的椅子。
杨戬看着哪吒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唇角那抹极淡的笑意终于明显了些许。
他抬手扶起倒地的椅子，重新拿起书卷，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无奈：“看来，天尊的法宝，需得更快些才行了。”
否则，他这三弟，怕是真要被那女子玩出心魔来了。
就在哪吒刚回到云楼宫，心绪还未从方才那羞愤与焦急交织的冲击中平复下来时，那消失了大半个月的光幕，终于再次浮现出来。
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哥哥”
看着这熟悉的称呼，哪吒鼻尖竟有些发酸，心中百感交集。
她终于回来了！他下意识就想立刻解释那“夫妻之实”的误会，告诉她他不是不认账，他是真的不知道那该死的“雨打芭蕉”还有这层意思。
但神念涌动到嘴边，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这种事……隔着光幕，又如何能说得清？
那妖物对他有太多限制了，它不会允许自己透露丝毫关于它自身秘密以及世界差异的真相。
万一解释不成，再次触怒规则，导致连接中断……
不行，不能冒险。
想了想，他决定先按下此事，如同以往那般与她相处。
等她气消了些，等他真正能跨越世界见到她的面，再与她细细分说，届时一切误会自然烟消云散。
苏苏那般明事理，定会相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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