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下的是一盘足以颠覆整个大乾的惊天大棋。
龙椅之上,皇帝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的盯着底下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那双威严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
他以为他已经给了她足够多的恩宠跟体面。
却不成想,她竟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次将他的军!
她这是在告诉他,她不稀罕他给的权力。
她也是在告诉他,这皇位的继承人,除了她还有别人。
“好,好一个为国为民。”
皇帝怒极反笑,那笑声在空旷的金銮殿里显得格外瘆人。
“既然皇妹有此心,那朕便成全你。”
他猛的一拍龙案,声音冷的像冰碴子。
“传朕旨意!”
“即日起,由贤王萧景辅佐长公主共理朝政!”
“另,朕听闻南境之外的蛮族近日屡犯我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朕心甚忧。”
他顿了顿,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靖王萧珏。
“靖王,你乃我大乾战神骁勇善战。朕命你即刻点兵十万,即日启程前往南境平定蛮乱。”
“务必将那些蛮夷给朕赶尽杀绝!”
这话一出,萧珏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知道,皇帝这是在……调虎离山。
他想把自己支开,好在京城里毫无顾忌的对云知夏下手。
“父皇!不可!”
萧珏想也不想便要开口拒绝。
然而,一只小小的手却不着痕迹的拉了拉他的衣角。
是云小墨。
小家伙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仰起那张酷似他的小脸,对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眼神是警告,也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萧珏的心猛的一颤。
他看着儿子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凤眼,那到嘴边的“不”竟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只能单膝跪地,声音沙哑的领了这道要命的圣旨。
“儿臣……遵旨。”
监国长公主主动让权,病弱的七皇子一步登天成了与她共理朝政的贤王。
而刚刚才从南疆平乱归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靖王,又被一道圣旨发配到了更遥远也更凶险的边境。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这是在下一盘大棋。
一招调虎离山,将靖王这头最不受控制的猛虎远远的支开。
再用一个看似无害的贤王来牵制长公主的权力。
最后,他自己则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将所有不稳定的因素都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
好一招帝王心术,玩的是炉火纯青。
……靖王府。
书房内,气氛压抑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王爷!您不能去!”
莫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那张总是写满了忠诚的脸上此刻满是焦急跟不甘。
“陛下这分明是想把您支开,好对长公主殿下下手啊!您若是一走,京城里谁还能护得住她?”
“是啊,王爷!”
几个同样对云知夏忠心耿耿的亲卫也跟着跪了下来。
“末将愿随王爷杀进宫去,逼陛下收回成命!”
萧珏没有说话。
他只是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轮即将落下的夕阳,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在余晖的映衬下显得有几分萧索和……落寞。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他父皇的计谋?
他又何尝不想留下来守着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女人跟那两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孩子?
可他不能。
他是大乾的战神,是百姓心中的守护神。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更何况,只是去平定一场小小的蛮乱。
他想起,在金銮殿上,他儿子,那个叫云小墨的小混蛋拉着他衣角时,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凤眼里闪过的,那种超越了年龄的冷静跟默契。
他知道,儿子是在告诉他,放心去。
家里,有他。
也想起,云知夏在听到圣旨时,那张总是平静的脸上闪过的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担忧。
那一瞬间,他那颗早已被仇恨跟杀戮填满的心没来由的软了一下。
原来,她还是……在乎他的。
这就够了。
“都起来吧。”
良久,萧珏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传令下去,全军整备,一个时辰后开拔。”
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了那枚象征着靖王府最高权力的亲卫统领金牌,交到了莫锋的手里。
“你,带着一半的亲卫留下来。”
“从今天起,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他的目光穿过重重宫墙,落在了远处那座被夕阳染成金色的静心苑之上,那双总是燃着火的凤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和……决绝。
“保护好她,和我们的孩子。”
“任何人,胆敢伤他们分毫,杀无赦。”
……静心苑。
云知夏正坐在书案前,仔仔细细的研究着那份从落凤坡得来的真正的《神农谷商道图》。
“娘亲。”
云小墨抱着他的小算盘,没声没息的走了进来。
他将一封刚收到的密信递了过去。
信是顾晏尘派人送来的。
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
“南境蛮乱非同小可。其背后恐有前朝余孽的影子。吾已派人暗中前往南境查探。另,京城卫戍的兵符已在你我之手,万事小心。”
云知夏将信凑到烛火上烧尽,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一片深沉。
她知道,顾晏尘这是在提醒她,皇帝的这场调虎离山之计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南境的蛮乱或许只是一个幌子。
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借此机会将萧珏永远的留在南疆。
一个战死沙场的战神,远比一个功高盖主还与前朝公主有染的亲王要好控制得多。
好狠的心,好毒的计。
“娘亲,您在担心萧叔叔吗?”
云小墨仰起头,那双黑亮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没有。”
云知夏摇了摇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我只是在想,这盘棋,我们该怎么下,才能……反将他一军。”
她将目光重新落回了那张商道图之上。
她的指尖轻轻的在地图上一个标注着药王谷的神秘地点来回摩挲。
或许,是时候去取回一些真正属于她的东西了。
……三日后,京城郊外,十里长亭。
秋风萧瑟,卷起漫天黄叶。
十万大军整装待发,那黑压压的军阵一直绵延到天际,煞气冲天。
萧珏一身玄色铠甲身跨汗血宝马,那张俊美的脸上是出征前的肃杀跟冷峻。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那前来送行的文武百官。
他的目光只是穿过那萧瑟的秋风,落在长亭里那道纤细又倔强的身影之上。
云知夏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的斗篷,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清丽的像一朵开在悬崖边的雪莲。
她的身旁站着两个同样穿着精致小袄的奶娃娃。
“萧叔叔,一路顺风。”
云小墨对着他恭敬的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礼。
“这是我跟娘亲连夜为您赶制的行军丹,可解百毒,亦能在关键时刻保您一命。”
他将一个锦盒递了过去。
“萧叔叔,你要早点回来哦。”
云小暖则拉着他的铠甲,仰起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舍。
“小暖会想你的。”
她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了一颗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踮起脚尖努力的递到他面前。
“我娘说,吃点甜的,心里就不苦了。”
萧珏看着眼前这两个孩子,一个像他一个像她,那颗早已被磨的坚硬无比的心没来由的软的一塌糊涂。
他翻身下马,第一次蹲下身,将两个孩子紧紧的搂进了怀里。
那动作笨拙又小心翼翼,仿佛是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
“等我回来。”
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他松开孩子,站起身,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女人。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化作了那一眼的缱绻跟不舍。
“云知夏。”
他终是没忍住,上前一步,一把将她狠狠的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云知夏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想推开他,可当她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汗水跟铁锈的味道时,那抬起的手却怎么也用不上力。
她只能任由他抱着。
“活着回来。”
良久,她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四个字。
那声音轻的像一声叹息,却又重的像一个承诺。
“好。”
萧珏松开她,那双总是燃着火的凤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翻身上马,再也没有回头。
“出发!”
他暴喝一声,长鞭一甩,那匹汗血宝马便如一道离弦的箭,朝着那漫漫的征途绝尘而去。
十万大军随之而动。
那震天的马蹄声踏碎了离愁,也踏开了一场新的更为凶险的征程。
云知夏站在长亭里,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直到那面黑色的“萧”字大旗彻底消失在天际。
萧珏的大军开拔不过三日,京城的局势便在暗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帝以体恤长公主为名,赐下了无数珍宝跟仆役,那华丽的仪仗几乎堵了半条朱雀大街。
可与此同时,静心苑周围的禁军护卫也翻了一倍。
一只鸟飞进去都得被盘问是公是母。
皇帝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一面用无上的荣宠将云知夏捧上神坛,让她成为大乾王朝万民敬仰的护国长公主。
一面又用这密不透风的监视将她牢牢的困在这座金色的囚笼里,断绝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他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没有爪牙的可以为他安抚民心稳固皇权的吉祥物。
而不是一个手握重权还敢跟他谈条件的前朝公主。
静心苑,书房。
云知夏看着慕容熙送来的那沓厚厚的关于京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关系网的情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苏莲的脸上满是担忧,“陛下这分明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不急。”
云知夏放下手中的情报,端起顾晏尘派人送来的新沏的雨前龙井,慢悠悠的撇着浮沫。
“鱼儿还没到齐,现在收网,太早了。”
她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皇城。
“柳钰。”
“属下在。”
“去,给贤王殿下送个信。”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就说,本宫想跟他,聊聊他母妃的……旧案。”
……贤王府。
这座原本属于裴砚之的府邸如今换了新的主人。
只是,府内的气氛比之前还要冷清。
萧景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看着天边那轮残月,那张苍白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化不开的孤寂。
他赢了吗?
他扳倒了裴砚之,斗垮了宸贵妃,甚至……从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手中抢来了一丝权力。
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他人作了嫁衣。
他终究还是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一颗用来制衡他那位好皇姐的棋子。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没声没息的出现在了他身后。
是柳钰。
他将一封信恭敬的递了上去。
“殿下,我家主子有请。”
萧景看着那封信,那双总是死寂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光亮。
他知道,他等的机会来了。
……子时,天牢。
这里是整个大乾王朝最阴森最恐怖的地方。
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跟霉味。
最深处的那间囚室里,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正像一条死狗一样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墙上。
正是曾经权倾朝野的左相,裴砚之。
他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那张曾经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疯狂的怨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只见两个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牢房外。
为首的那个虽然蒙着脸,但那双清亮又冰冷的眸子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云知夏!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砚之的声音因恐惧而剧烈的颤抖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云知夏的声音很冷,像淬了冰的刀,“裴相,别来无恙啊。”
“你……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
云知夏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只是想请裴相,帮我一个小忙。”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了那个装着引蛊香的黑色瓷瓶。
“你……”
裴砚之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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