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中隐隐后悔，“当年我战场上九死一生拼杀出来的，自然说一不二，谁都不能忤逆！”
“连她也不能例外。”
老仆摇头，惋惜无比：“当年，但凡您二人中谁退一步，也不会是今日局面！”
“偏偏都是执拗性子，九头牛也拉不回！”
“两个孩子出生，她也病病歪歪，多少艰难...”老仆老泪纵横：“送了多少银子，都不收。”
“偏偏苦了两个孩子！”
魏国公伤感不已，“年轻的时候，性子爆炭一般，谁能想到有后悔的一天？”
老仆连连拭泪，“这位爷是个重情的，老爷何不认回去？”
“就算不能公开，好歹私下往来，叫他认祖归宗，好歹慰一慰她们母子的心！”
“将来想法子，将其他爷膝下的小少爷过继一个给他，也不算后继无人！”
“一里一里的自然就亲近起来，待老爷百年后，府里也有个助力不是？”
魏国公苦笑，神情激愤：“你看着他长大的，他那性子，岂是能听人劝的？”
“当年他创了锦衣卫后，一意孤行！”
“何相、越仲、袁汝贞...多少人丧命诏狱！”
“早在他当年从宫中内武堂那修罗场爬出来时，我就知道，此子野心不小！”
“我骂了不知多少次，他可有半分悔改？”
老仆顿足扼腕，更加惋惜：“不是我说，那位爷的性子刚硬，难道不是与您一脉相承？”
“老爷您也是...”
“那孩子纵然年幼时不知事，难道年纪渐长，还不知事？”
“他那般聪明，能从内武堂那种地方杀出来，将那些人踩在脚下，心性手段武力缺一不可！”
“否则，他怎能这么多年，一直执掌锦衣卫，圣宠不衰？”
魏国公怒瞪老仆一眼。
“您看您...”老仆无奈，“瞪我干什么？”
“您哪次见他，不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魏国公越发烦恼，更加气怒：“难道要叫我这做老子的，跟他低头不成？”
老仆摇头叹气：“您要是再装模作样，他可就被陈家笼络过去了！”
“他不会！”魏国公不假思索笃定。
“呵呵。”
魏国公脸上神情一僵，复又瞪了那老仆一眼，他有几分不满，泄气道：“明明看着我站那，偏偏去跟陈胜行礼，一口一个岳父叫的倒是亲！”
老仆戳心，“我可听说，大婚前，他日日去陈家。”
“想来是翁婿和睦。”
魏国公脸上神情更是难看了些。
老仆指指他怀中，“您这...究竟要揣到什么时候去？”
“再晚，喜宴可就散了。”
魏国公从怀中掏出一个长长锦盒。
打开来，里面是一对上好的羊脂玉环，样式简洁，却古朴大方，在月色下泛着润泽的光，一看就是难得的古物。
魏国公看着那玉环，久久没有作声，他脸上神情怀念，原本难看的神色渐渐和缓下来。
老仆叹息一声，“这玉环，都多少年了。”
“是当年没有送出去的那对罢？”
魏国公抬手，取出其中一枚，对着月光细细端详：“这玉环，还是那年咱们横扫漠北大胜后，得来的奖赐。”
“路途中听说她有孕，我兴致勃勃，翻了整整几大车奖赐，才选出这么一对...”
“原想着我和她一人一枚，也像往日那般相依相伴，谁知...”
他沉默下来，将玉环放回锦盒，递给老仆：“你替我送过去罢。”
老仆摇头，一指两人身前不远处，“到了。”
魏国公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萧信宅邸外。
见魏国公神色迟疑，且萧信府邸门户大开，来来往往宾客川流不息，老仆引着他去了侧门，并请人前去通报。
.....
萧府。
内院厨房，灶中火烧的正旺。
一口大锅，水烟袅袅，盘旋升起，又四散开来。
锅中正煮着什么，随着滚开的水，上下翻滚着。
一个着枣红衣衫的老妇人正弯腰站在灶前，执勺搅着锅中圆圆白白的团子。
水烟聚起的雾气时聚时散，她的脸，她的面容身形，也在朦胧雾气中时隐时现。
萧信立在门外。
他的面前，是厨房内流淌出来的橘色光芒。
眼中，是那老妇人忙忙碌碌的身影。
这身影渐渐与多年来刻在心头的身影，渐渐重合。
慢慢的，那老妇人端着大红漆盘走了出来，上面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团。
萧信黝黑眼中，渐渐有了异样的神采。
他的脚微微一动，手也朝前伸去。
老妇人下了台阶，手上大红漆盘一转，递给侯在一旁的仆妇。
萧信手一顿，默默收回，眼中神采转瞬即逝。
他垂眸立在原地。
老妇人不看他，自顾自解下腰间围裙，“不是给你的。”
“是给你媳妇的。”
“她人好，既然娶了，好好待她罢！”
老妇人拍打着身上星星点点的白，将围裙放在萧信手中，抬脚走了出去。
萧信垂眸，看着手中围裙，渐渐攥紧。
老妇人忽然回头，语气严厉：“记住我的话，若苛待她，天也不容你！”
萧信背对着她，看不清神情，既没答应，也没反驳。
过的片刻，老妇人又道：“那碗，是给你和她煮的，你们一道吃罢！”
“吃了汤团，好生过日子，一辈子团团圆圆！”
老妇人走了一会儿，不见萧信动作，仆妇们试探着说：“大人，再不端过去，要凉了呢！”
萧信这才回神，将手中围裙递出去，“我来。”
他接过那大红漆盘，朝新房走去。
一路穿堂过院，上了长廊，他步伐越来越快，手中大红漆盘内的东西，却毫无泼洒。
只到看见新房仍旧亮着灯，他这才松了口气，大步进去。
门外侍立的人，纷纷行礼。
萧信目不斜视，大步进了卧房。
里面空无一人，他脸色骤然一变，“夫人在哪？”
门外的人忙回话，“在起居室。”
萧信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朝起居室走。
立在门口，见陈婉清一身大红衣衫，正伏案作画，他眼中满是暖意。
绿萼一眼看见萧信，忙道：“小姐，大人来了。”
萧信看了绿萼一眼，眉心一皱，隐隐有几分不愉。
陈婉清放下笔起身，见萧信手中端着东西，不由的问：“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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