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既已布好,后续的事便非望舒一人所能全然掌控。
还得根据王爷、侯爷、郡主三人收集的消息,以及易慎言等人打探回来的情报,方能审时度势,决定下一步走向。
望舒心中有了计较,那场原欲举办的花宴,倒不必急于一时。
此番暖房宴虽热闹,终究是借了王府侯府的势,自己对扬州官眷圈子的了解,仍嫌浮于表面。
待这炎炎夏日过去,秋高气爽之时,再从容筹办一场菊花宴,方是正理。
宴席是自己的名义,便无人催促,可细细准备。
算算日子,赶在秋闱之前举办,既不耽误各家子弟备考,又能借赏菊之名,行相看之事。
以菊花之名,办个曲水流觞宴,既雅且有趣,也符合杨州这边的诗酒风流之风。
既然说到酒,借了菊花名,最好使用菊花酒。
想到这里,她便让人传来酒坊的梅香,吩咐道:
“再过两月菊花就要开了,你琢磨着,早些酿些菊花酒。
挑那最早一批、品相上乘的菊瓣,多酿些,预备着秋日宴客时用。”
正思量着这些琐碎安排,晚间,汀兰自京城辗转送来的信到了手中。
展信细读,多日奔波的疲乏竟似被一阵清风拂去。
信中说,黛玉收到清凉油后试用了一日,觉得那清冽之气颇为受用,烦闷的暑热似有缓解。
更可喜的是,先前她的咳嗽,前些日子已经止住,只是人瞧着还是少了些精神,尚需养着。
黛玉将收到的清凉油的一部分赠给众人,有人喜欢那清雅醒神的劲儿,也有人嫌其气味冲淡,不甚在意。
汀兰信中未言明喜恶者具体何人,但望舒心中约略有数,左不过是那几位。
无论如何,黛玉能觉着好且无副作用,身子康复了,便是天大的好消息。
那些清凉油能不能为别人所用,不在望舒考量范围内。
回信时,望舒斟酌再三,给汀兰添了一项颇为艰难且需长期留心的任务。
她在信中写道:
“……往后伺奉姑娘时,若得闲话,不妨多与她讲讲林大人昔年寒窗苦读、金榜题名、为官任上的旧事;
再讲讲林家几代侯爷的事,以及王家那边沙场征战、戍守边关的事。
便是听闻的,别的忠臣良将、有担当的男儿故事,也可挑着讲些。
不需刻意,只作闲谈,让姑娘知晓,这世上男子,除了吟风弄月,亦应有男子应有的担当。”
她写下这些字句时,心中不无感慨。
原着中的黛玉,长于深闺,见到的男子,除了宝玉这般在脂粉堆里打滚的公子哥儿,便是贾赦、贾珍那等不堪之辈。
贾府的环境,潜移默化中给予她的认知,要么是“男人皆污浊”,要么便是宝玉那般的“例外”。
她无从知晓真正有担当、有抱负、有骨气的男子是何模样,眼界被拘在那方寸之地,情感与命运便只能系于一人之身。
可惜自己身边并无现成的、可引为典范的才子名士,能以诗文唱和的方式,将这些观念悄然传递给黛玉。
正遗憾间,望舒脑中灵光一闪:承璋,这不现成的的人选么?
让承璋来写,以胞弟的身份,将父亲、祖父的生平事迹,乃至其他值得称道的男子故事,编纂成册,寄与姐姐。
一来姐弟通信,名正言顺,绝无“私相授受”之嫌;
二来由承璋执笔,文字或许稚嫩,但情感真挚,更易打动黛玉;
三来,这也是督促承璋了解家史、学习榜样、锤炼文笔的良机。
她越想越觉此法可行。
第一步,便让承璋撰写《探花纪事》,以话本轶事般的笔法,记述林如海的生平。
待纪事写完,再续写林家封侯功绩,算得上家史。
有此两本家史垫底,待承璋日后学识渐丰,再撰写青史留名的人物,为黛玉构建一个更广阔的认知世界。
想通了这一层,望舒心头那关乎黛玉最终命运的巨石,仿佛被撬开了一道缝隙,透入些许光亮。
黛玉泪尽而亡的悲剧,根源便在于将全部情感与希望寄托在一个无法自主、亦无力担当的宝玉身上。
若能早早让她见识到天地广阔、男儿多样,明白何谓真正的担当与责任,那份依赖或可转移、稀释。
她当即草拟了一份详细的章程,从撰写目的、内容框架、体例要求,到每月进度、请教父亲答疑等环节,一一列明。
此事还得兄长林如海全力支持不可,她当晚便将这章程呈给了林如海。
林如海展阅良久,目中闪过诧异、深思,最终化为欣慰与赞许,长叹一声:
“望舒,你为玉儿思虑竟至此。此计两全,于璋儿亦是极好的历练,便依你之言。”
当承璋从父亲手中接过那份“着书立说”的计划时,小脸先是愕然,随即有些不悦,晚饭后蹬蹬蹬跑到望舒书房,委屈道:
“姑母,您怎么还给侄儿加这许多功课?学堂里的已然够多了。”
望舒早料到他这般反应,也不恼,只含笑看他,温言道:
“傻孩子,这哪里是寻常功课?
这是给你扬名立万、让你姐姐刮目相看的天赐良机。
你只需每日抽半个时辰用心书写,持之以恒,不出半年,便可成书一册。
想想看,届时你姐姐在京城收到胞弟亲笔所着的‘家史’,该是何等惊喜?
她必会想,我家胞弟如此厉害,林家后继有人。”
承璋听得“让姐姐刮目相看”,眼中亮了一下,但想到“每日半个时辰”、“半年”,又有些退缩:
“半年日日不停,也太久了些。”
“你若写得顺畅,一日完成两日的量,自然可以歇息一日。”
望舒循循善诱,“这可是要呈给你姐姐看的东西,让她知晓你不仅读书用功,更能追述先人事迹,传承家门风骨。你说,这难道不比你淘气玩闹更有意思、更显本事?”
提及黛玉,承璋终于沉默了。
姐弟分离日久,他心中何尝不念?那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半晌,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期盼与不确定:“那姑母,以后若去京城见姐姐,定要带我去。”
“这是自然。”
望舒郑重承诺,“待你凭自己的本事,考取了功名,姑母一定带你去接你姐姐。至于能否接她回来,”
她看着承璋的眼睛,语重心长,“便要看你那时的能力与担当了。”
承璋站在原地,默默思量了许久,方才重重一点头:
“我明白了。姑母,我这就去写功课。”
说罢,转身便跑,步履间却似多了几分沉稳。
望舒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廊下,心中既有欣慰,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酸与期盼。
这步棋,但愿能走对。
承璋,你可要为林家争口气啊。
接下来的日子,果然平静了许多,如无风的湖面。
承璋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竟主动缩减了玩闹时间,埋首书案。
时而凝神构思,时而翻阅父亲提供的笔记旧稿,时而提笔疾书,稚嫩的面孔上常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专注。
林如海先是冷眼旁观,起初见儿子文章稚嫩、叙事琐碎,不免皱眉指点;
待到后来,见承璋渐入佳境,笔下虽仍带童趣,却已能抓住重点,将一段往事叙述得清晰明白,甚至偶有灵动之笔,眉宇间的皱纹便渐渐舒展,化为掩不住的欣慰。
父子二人因着这“着书”之事,每日多了不少交谈,林如海将自己年少时的趣事、为官时的见闻娓娓道来,承璋听得入神,笔下也愈发流畅。
尹子熙过府的次数也少了,听说被尹老夫人拘在家中,学习女红中馈,每旬只准来望舒处两日,一是陪郡主,二则是跟着望舒学些实用的管家理账之法。
她从望舒这里学去了表格记账法,回去一试,条理分明,一目了然。
尹老夫人见了大为赞赏,特意备了份不轻的礼,遣人送到林府,以表谢意。
北地煜哥儿的回信也到了,除却给望舒的家书,还单独给承璋写了一封。
承璋收到信,再不似从前那般雀跃欢呼,而是静静回到自己书房,仔细展读。
随信寄来的礼物,也从往日的木雕玩具、新奇玩意,变成了北地特产的徽墨、难得的拓片,或是他自己临摹的碑帖,件件透着用心与期许。
望舒看着承璋这般变化,欣慰之余,心底难免掠过一丝酸楚。
孩子被迫快速成长,总是让人心疼。
可她别无选择,黛玉的未来,需要承璋尽快立起来,需要他有足够的功名与能力作为倚仗。
林如海虽为父尊,身处官场,牵绊顾忌太多;
而承璋作为弟弟,未来若科举有成,由他出面为姐姐争取或回护,则名正言顺,阻力亦会小许多。
东平王偶尔过府,寻承璋不着,得知正在用功着书,便跑到郡主处抱怨:
“本王收的这半个徒弟,如今倒好,越来越像林探花,成日板正读书写字,无趣得紧。”
郡主却不吃他这套,眼皮都未抬,哼道:
“大哥你还好意思说?孩子好不容易收了玩心,肯正经向学,这是多大的好事。
你若是闲得发慌,外头找你那帮清客相公吟风弄月去,少来我这防碍。
再啰嗦,仔细我将你‘请’出去。”
王爷碰个软钉子,便又换个话题:
“我说安平,你这郡主府已经暖房这些许时日,你何时才能搬过去住?那才是你的正经府邸。”
郡主啜了口茶,慢悠悠道:
“我在这儿住得舒坦自在,去那空落落的府邸作甚?
对着那二哥那一屋子庶子庶女,哪有我孙媳妇这里欢乐和睦?”
“可那儿才是你的家。”王爷道。
“这儿怎么就不是我的家了?”郡主挑眉反问,“这是我孙媳妇的家,便也算得是我的家。你呀,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便是。”
王爷被噎得一时无言,忽又异想天开:“那要不,我也搬过来住些时日?如今你这府里人也多,热闹,我搬来也不显眼。”
郡主闻言,重重放下茶盏,又好气又好笑:
“我的好大哥,你也不瞧瞧,这宅子里住的都是女眷。
明璋媳妇还在这儿养胎呢,便是明璋自己,也不过每日过来瞧瞧,从不久留。
你这堂堂亲王,说出要搬来住的话,脸面还要不要了?这话传出去,成何体统?”
望舒坐在下首,眼观鼻,鼻观心,只默默品着杯中清热去火的凉茶,半句话也不敢接,生怕引火烧身。
正听着这兄妹二人斗嘴,忽见一个婆子步履匆匆进来,面带急色,禀报道:
“夫人,方才后头稳婆说,说观温家奶奶的脉象胎气,怕是要比原先预估的日子提前些发动。
现在请示夫人,是否现下就将城里住着的那位稳婆也接进府来候着?”
? ?把原本计划的普通宴席也改了下,想着红楼的风格,还是办个曲水流觞宴才符合那种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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