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鬼手张忽然朝着宋雪凝藏身的缝隙看。
宋雪凝陡然一惊,心跳如擂鼓。
难道鬼手张发现了自己?
而他方才那番话,其实是对自己的质问?
只见鬼手张缓缓站起了身。
宋雪凝瞬间吓得浑身冒出冷汗。鬼手张的邪术神秘莫测,自己恐怕难以抵挡,更何况她现在无法再化猫脱身。
她屏住呼吸,准备随时逃跑。
然而,鬼手张并未朝她走来,而佝偻着背,捶了捶自己的腰,接着又坐了回去。
他继续抱着那纸扎的孩子,叹息道:“唉,老了,年纪大了,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我的儿,爹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魂魄回来的那一天。”
说罢,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些只有父子之间才会倾诉的琐碎话。
宋雪凝越听,越觉得鬼手张可疑。
他定是在用某种邪法积累孩子的魂魄,好让他的孩子还阳。
而徐百万的侄子小石头,恐怕也只是个可怜的受害者罢了。
想到这里,宋雪凝悄然退去,回到了万忧斋。
第二天,她又去拜访京兆尹王铭,力陈利害,想让王铭立刻派人捉拿鬼手张,当场审问。
第三天,但王铭却摇头拒绝了。
“宋姑娘,此事不妥。眼下没有确凿证据,怎能随便捉拿人?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宋雪凝争辩道:“证据?他有那么多诡异的咒语,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纸人,而且他丧子多年,有强烈的作案动机,为何这不算是证据?”
王铭苦笑道:“宋姑娘,你说的这些,都是你我心中推想,是主观上的疑点,却非客观的实证。打个比方,这世上打小人的多了去了,若因此人打了纸人念了咒,而被诅咒者恰巧死了,难道就要把这人抓起来问罪吗?他固然可能有恶意,有这种想法,但我们没有抓住他行动的真凭实据,这一切便只能算是猜测。”
宋雪凝想要反驳。
他看着宋雪凝,笑道:“我看你是查怪力乱神的案子查多了,有些先入为主,觉得所有的离奇案子都是鬼神邪术。其实未必,我觉得钱小宝这事,很可能就是人为。我正在抓紧时间调查徐万三,或许能从徐万三身上找到线索。”
宋雪凝追问:“王大人,难道您认为徐万三才是真正的凶手?”
“我并未断言,”王铭捋须道,“但就目前所知,徐万三的嫌疑,恐怕比鬼手张更大。徐万三的哥哥多年前去世,留下了一笔庞大的遗产。哥哥有医嘱,说遗产中的七成,留给亲生儿子,待其成年后继承,目前暂由徐万三帮忙看管经营。另外三成,则直接留给了徐万三本人。所以,他也有明确的杀人动机。若那孩子死了,他代管的那七成家产,操作空间可就大了。”
“若徐万三是为争夺遗产而杀害亲侄,那为何偏要选在祭祀纸人的那天下手?为何孩子的尸骨会出现在孙小宝寄身的香炉灰烬之中?”宋雪凝连珠炮似地问道。
“这些疑点,我们正在查。”王铭道。
宋雪凝凝视着王铭,忽然道:“王大人,是不是因为之前皇上对这类怪力乱神的案子大为震怒,极度厌恶巫蛊之事,所以大人您也不想把此案定性为巫蛊邪术,只想定性为人谋害命?这样,就算皇上日后知道了,也无法以此责怪您,您便能……避开责任?”
“岂有此理!”王铭面色一沉。
这话极为不恭敬。
“宋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本官为官多年,无论办理什么案子,都讲究人证物证,据实而断,绝不会凭空猜测,诬陷好人。我看宋姑娘你才是先入为主,认定一切都是怪力乱神,都是神鬼邪术所为。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神鬼?”
宋雪凝心中猛地一惊。
王铭这番话的口气,竟和她哥哥宋正卿颇有些相似。
她哥哥也说小宝的案子可能只是人为或是巧合,甚至说她父母之死根本没有什么隐情,就是单纯病故。
如今王铭也是这个意思。
但宋雪凝依旧认为,他们是在敷衍自己,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再深究下去。
宋正卿是担心自己陷入危险,会得罪皇后那拨人。
而王铭,则是忌惮当今皇上的态度。
他们各有各的顾忌。
宋雪凝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她从京兆尹府出来,站在街角思索片刻,便转身径直去了钱侍郎府上,找到了钱夫人。
她将自己的猜测全盘托出,认为鬼手张就是凶手,并将鬼手张平日种种异常举动。
深夜念咒、绘制阵法、抱着纸人倾诉等细节,一一说与钱夫人听。
钱夫人此时神志清醒,听罢勃然大怒,立刻拉着钱侍郎,要他即刻去抓人。
钱侍郎丧子之痛未消,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如今得知鬼手张有重大嫌疑,立刻便将这怒火转向了鬼手张。
宋雪凝提醒道,京兆尹王铭不愿抓人。
钱侍郎便没有去找京兆府,而他不能直接动用军队,便凭自己的关系,找到了五城兵马司。
他在那里有熟人。
兵马司立刻安排了一队兵丁,随着钱侍郎夫妇和宋雪凝,直扑鬼手张的纸扎铺。
天色将黑时分,众人来到铺子前。
五城兵马司的人破门而入,宋雪凝轻车熟路,带着他们直奔后院那间仓库。
仓库内,鬼手张依旧抱着他那纸扎的儿子,地上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图案。
钱夫人一看到诡异的阵法,立刻扯住钱侍郎的衣袖,尖声道:“老爷,就是他!你看他到现在还在作法!亏我那么相信他,前后让他做了两次纸人送与我儿,没想到他竟是利用这纸人害死我家孩儿!”
钱侍郎闻言,怒目圆睁,厉声喝道:“好你个鬼手张!光天化日……不,黑天暗地里,竟敢施展如此邪术害人性命!”
鬼手张似乎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连忙辩解:“我没有啊!大人,夫人,我没有害人!我只不过是依你们所求,做了两个纸人罢了,我害什么人呢?”
宋雪凝上前一步,指着他身边的东西质问道:“那你在家中日夜给自家孩子招魂,布设阵法,对着邪书念诵咒语,这不是害人是什么?”
鬼手张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反问道:“招魂有错吗?许多孩子在外面受了惊吓,变得不言不语、痴痴呆呆,那便是掉了魂。多少人家都会拍着孩子的衣服,连连叫着他的名字招魂,这也是一种‘叫魂’。我在自己家中,对着我儿的替身叫魂,害着谁人了呢?”
他看向那本被宋雪凝认为是邪术的书册:“至于你说什么咒语书、邪法书……这哪是什么邪术书?你们看看这是何物?”
说着,鬼手张突然站起来,双手捧起那本书,朝宋雪凝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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