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张梅和李嫂子之后，池暖将那两本结婚证小心翼翼地收好，又抱着池小诺，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诺诺，我们一起等爸爸回家，好不好？”
“好！”池小诺用力点头，奶声奶气回答：“等爸爸回来，保护妈妈和诺诺！”
池暖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泪光。
是的，她们会一起，等他回家。
……
军绿色吉普车在颠簸的土路上狂飙，江御铎坐在后座，表情看不出什么波澜，但紧抿的薄唇和皱着的眉头泄露了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他想起那是池暖看他的眼神，他甚至都不敢多看她一眼，他怕他会忍不住……
江御铎闭上眼睛，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他是军人，军令如山，使命和肩上的责任高于一切。
从他穿上军装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这个道理。
以往无数次危险，无论多危险，他都心无杂念，冷静应对。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
他心里面，他的身后，有了一份牵挂。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越想越难过。
他今天本来要给池暖一个惊喜的，他在几天前给池暖买了一个素圈的银戒指，原本想着晚上就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给她一个稍微像样一点的仪式，但现在……
“头儿，快到集结点了。”
何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御铎睁开眼睛，眼中的情绪已经全然消失，变得清明，轻轻应了一声：“嗯。”
抵达临时集合点，气氛紧张。
战士们快速检查装备，领取弹药。
按照规定，每次执行这种危险任务前，他们都有一次机会，写下点什么给家人，也就是俗称的遗书。
许多士兵已经蹲在角落，借着微弱的光线，认真地写着。
江御铎从未写过这种东西。
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唯一的亲人还远在京城，关系更是淡漠，所以他觉得这种东西对他没用，如果自己牺牲了，抚恤金按规定发放就行，不用说什么。
但这一次，他看着那些士兵写得满脸眼泪，大步走向临时搬来的书桌前，拿起了一支笔和一张空白的信纸。
何劲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心里除了惊讶之外，还很不是滋味。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可那些无力的安慰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新婚当天，脸洞房花烛夜都没来得及过，就抛下妻子孩子执行生死任务，这种滋味，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好受。
何劲看着额江御铎低头写着，最终只能默默地别开了脸，不再去看江御铎认真的神情，心里叹了口气。
……
于此同时，军区大院内。
池暖将洗好的军装衬衣用力地抖开，晾晒在阳台上。
北方的水冷，冻得她的手通红，但她却毫不在意。
她看着那件衬衣，好像还能闻到江御铎身上那淡淡的烟草味，能想到他穿着这件衬衫在厨房里做饭的样子……
“妈妈，爸爸还不回来吗？”
池小诺抱着那只灰兔子，仰着小脸，声音闷闷地问。
池暖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什么异常：“爸爸去工作了，工作完成就回来。诺诺想爸爸了？”
池小诺闷闷点头：“嗯，想爸爸。诺诺和妈妈还有小兔子，一起等爸爸。”
听着女儿的想念，池暖的眼泪差一点没忍住。
她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笑容：“嗯，一起等爸爸。”
等他回来……
晾晒好衣服，她又开始整理房间。
把江御铎房间内的东西收拾干净，但属于他的私人文件，她却一点都不乱碰，整理好放回原位。
把他桌子上的笔墨摆放整齐，将他那床叠得像豆腐块一样的被子拿到阳光下晒一晒。
又找出针线，把他衣服上松动的扣子重新缝了下。
池暖好像在通过这些琐碎的小事情，把她对江御铎的思念传向远方。
她走到书桌前，手指轻轻抚过桌面。
目光被旁边没有关紧的抽屉里所放的东西吸引。
她轻轻拉开抽屉，里面整齐摆放着她采摘的那包黄芩，旁边还有个巴掌大的小木兔子，看起来粗糙，那歪歪扭扭的雕刻，显然是出自不是擅长手工的人之手……
池暖摸着那个小兔子冰冷的“毛”，心里一股酸涩又甜蜜的情绪涌上心头。
“江御铎，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
野战营地里，江御铎的笔尖在纸上犹豫了很久。
他有一千句话一万句话想告诉池暖，但现在又不知道怎么说起。
最后，只是攥紧笔，写下几句话。
“池暖，见字如面。”
“当年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无法亲自兑现在家等我的承诺了。抱歉，又一次失约。”
“任务详情属于机密，无法告知。唯愿你知，我身着军装，职责所在，别无选择，这辈子，遇见你，我此生无憾无悔。”
这三句话，好像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眼睛酸涩，强忍着手上的颤抖，又补了几句话。
“与你相识的时间虽短，却是我二十七年人生中，最意外，最珍贵的礼物，谢谢你带着小诺来到我身边。”
“小诺，是我唯一的孩子，替我告诉她，爸爸很爱她，她是吧阿爸的骄傲。”
“我不在时，这个家还有小诺，就找给你了。若有难处，可找张梅夫妇或者何劲，他们靠得住。”
“抽屉里，有个小盒子，是原本想晚上给你的，我们的结婚戒指，若我未归，便留作念想。”
“别哭，好好生活，带着小诺，好好生活下去。”
“江御铎，绝笔。”
江御铎字字句句里，没有缠绵的情话，却写尽了对池暖的哎。
他放下笔，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入专用保密信封，封口，郑重地交给了负责保管的文书。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整理一下军装领口，柔情的眼神再次变得凌厉。
他看向身后已经整装待发的士兵们，面色凝重，声音冷厉地喊道：“准备出发！”
士兵们震声回答。
江御铎率先上车，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眼底看不清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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