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青瑶就被竹篮上的晨露惊醒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月光还恋恋不舍地沾在篮耳的布条上，像撒了把碎银。昨晚特意放在篮里的艾草饼还温着——林澈说用竹篮装食物，能借着竹香保鲜，果然不假。
“醒了就赶紧收拾，”墨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晨起的沙哑，“王二说今天镇上有早集，去晚了就买不着新磨的玉米面了。”
青瑶慌忙套上外衣，把银针盒、艾草饼、还有给张婶带的薄荷包一一放进新竹篮。底层的大饼压着油纸，中层的药粉包系着红绳，顶层的小格子里，张师傅送的兔子木模正安安稳稳地躺着。她拎起篮子试了试，三层结构果然稳当，走起来里面的东西不晃也不响。
出门时，林澈已经把马车套好了。车辕上挂着两串铜铃，是从青风城带的，风一吹就叮当作响。“把篮子放这儿，”他指着车厢里的软垫，“免得颠坏了。”青瑶却摇摇头，把竹篮挎在肩上：“我自己拿着，踏实。”
马车驶过青竹坡时，晨雾还没散，新竹的清香混着竹篮里的艾草味，像浸了杯春茶。青瑶掀开帘子往外看，墨尘坐在车头赶车，晨光把他的侧影描得发亮，发梢沾着的露水偶尔滴落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墨尘哥，”青瑶突然喊，“你看竹篮上的桂花纹，被露水打湿了更好看。”
墨尘回头瞥了一眼，竹篮侧面的桂花纹果然洇着淡淡的湿痕，像刚从枝头摘下来的。“等下到溪边，给你摘朵真桂花插上。”他说着甩了甩鞭子，马车跑得更快了，铜铃声也跟着欢腾起来。
早集的人果然多，土路上的露水还没干，就被往来的脚步踩成了泥。青瑶紧紧护着竹篮，生怕被人撞坏了。林澈在前面买玉米面，墨尘去挑新出的绿豆，她就站在布摊旁等，竹篮放在脚边，引得卖布的大婶直夸：“这篮子编得真讲究，里里外外三层，比我家的木匣子还实用。”
青瑶刚要答话，就见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盯着竹篮里的兔子木模看，眼睛亮得像藏了两颗星星。“想要吗？”青瑶笑着把木模拿出来，“这个送给你，回家找你娘要点糖稀，就能做兔子糖画了。”
小姑娘怯生生地接过，突然从兜里掏出颗野山楂，往竹篮里一塞：“这个给你，很甜的。”山楂红得像个小灯笼，躺在艾草饼旁边，倒添了几分生动。
墨尘回来时正好撞见这幕，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山楂核：“倒会做买卖。”青瑶把山楂塞进他手里，看见他竹筐里的绿豆包得格外仔细，用的竟是她上次撕坏的帕子：“你怎么总用我的旧东西？”
“结实。”墨尘面不改色地把绿豆放进竹篮的中层，“总比你扔了强。”林澈在旁边低笑，手里的玉米面袋往竹篮底层一放，不多不少刚好填满，“看来这篮子就是为装咱们的干粮生的。”
离开集市往回走时，竹篮又多了些新物件：张婶回赠的腌菜，用荷叶包着放在底层；王二给的新竹篾，捆在篮耳上；还有卖花大娘送的半束野蔷薇，青瑶找了根细篾把花茎固定在篮边，粉白的花瓣垂下来，像给竹篮系了条花围巾。
马车行至青竹坡半山腰，墨尘突然勒住缰绳：“下来歇歇。”溪边的石头被晒得暖暖的，青瑶把竹篮放在石头上，刚要坐下，就见墨尘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他今早特意编的竹制小剪刀，柄上还缠着圈红绳。“给你剪花枝用，”他把剪刀放进顶层的小格子，“上次看你用手折，把花瓣都捏坏了。”
林澈靠在竹丛边喝茶，看着青瑶把野蔷薇重新修剪了，插进竹篮更显眼的位置，突然说：“等过了夏天，咱们去趟蚀心崖吧，那里的崖柏木适合做木模，比黄杨木还香。”
“好啊！”青瑶眼睛一亮，“还要带着这篮子去，装些崖柏的木屑回来，墨尘哥说能驱虫。”她低头看着竹篮里的腌菜、绿豆、野蔷薇，突然觉得这篮子像个小小的家，装着他们需要的一切，也装着他们对下一段旅程的期盼。
墨尘把最后一块艾草饼掰碎了喂给拉车的老马，马打了个响鼻，用头蹭了蹭他的胳膊。“这马跟了咱们快半年了，”林澈望着马背上的鞍具，“等去了蚀心崖，给它换个新马鞍。”
青瑶摸着竹篮上的桂花纹，突然想起刚遇见这匹马时，它还瘦骨嶙峋的，如今却油光水滑，像换了匹马。就像他们仨，从最初在蚀心崖的试探疏离，到现在能坐在溪边分食一块饼，能笑着规划下一段路，那些藏在竹篾缝隙里的时光，竟悄悄把陌生酿成了熟稔。
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竹篮的影子落在中间，像个温柔的结界。青瑶把野蔷薇往篮子深处塞了塞，免得被风吹谢了，墨尘则在检查篮底的磨损，用新竹篾细细缠了两圈。林澈收拾着茶具，目光扫过竹篮边垂落的花瓣，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马车再次启程时，铜铃在晚风中轻响，竹篮里的野蔷薇随着车身轻轻晃，粉白的花瓣偶尔飘落，落在青瑶的布鞋上。她低头看着花瓣，又抬头望了望赶车的墨尘和身旁整理药材的林澈，突然觉得，这一路的风景之所以动人，从来不是因为有多壮丽，是因为身边有愿意陪你编竹篮、装干粮、盼着下一段旅程的人，是因为这只竹篮里，装着他们共同的脚印和未完的故事。
山风穿过竹丛，带来远处村落的炊烟味，竹篮里的腌菜香、绿豆清、花香混在一起，像支无声的歌谣，伴着马车驶向渐浓的暮色，也驶向那个叫做“同行”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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