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的药罐在煤炉上“咕嘟咕嘟”地响，药香混着甜酒香漫了满屋。青瑶爹——如今该叫林伯了——正用竹铲搅着罐里的甜酒汤圆，竹铲碰着陶罐，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慢着点搅，别把汤圆戳破了。”青瑶凑过去，看见汤圆在甜酒里浮浮沉沉，像裹着糖霜的白玉球，赶紧伸手想捞一个，被林伯用竹铲轻轻拍了下手背。
“急啥？等墨尘那小子进来再吃。”林伯笑着把她的手拨开，“这孩子，跟小时候一样馋嘴，当年给你留的麦芽糖，总被你偷啃得只剩个纸包。”
青瑶吐了吐舌头，转身往门口跑，正撞进墨尘怀里。他手里捧着个小布包，被撞得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咋咋呼呼的，差点把东西摔了。”
“爹煮了甜酒汤圆，快进来！”青瑶拉着他往屋里拽，眼角瞥见布包上的药味，“你又去药房了？”
墨尘点头，把布包放在柜台上打开，里面是几包新抓的药材：“老院长说林伯的风湿该换个方子，加了点杜仲和牛膝，更对症。”
林伯听见了，从灶台边探出头：“这孩子，总跟我客气。”话虽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手底下搅汤圆的动作都轻了些。
青瑶趴在柜台上翻墨尘带来的药材，看见里面混着一小包桂花，眼睛一亮：“这是？”
“给汤圆撒点，你不是总说桂花甜酒最香吗？”墨尘拿起那包桂花，指尖沾了点往青瑶鼻尖上抹，被她笑着拍开。
三人围坐在小方桌旁时，煤炉的火苗映得满室暖黄。林伯给墨尘倒了杯自酿的米酒：“尝尝这个，去年秋天酿的，放了桂花，不烈。”
墨尘接过来抿了一口，桂花的香混着酒香滑进喉咙，暖得人心里发颤。青瑶抢过他的杯子也喝了一大口，被酒气呛得咳嗽，脸颊瞬间红透，像抹了胭脂。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林伯笑得胡子都翘起来，给她夹了个汤圆，“吃个汤圆压一压，这甜酒看着淡，后劲可不小。”
青瑶咬开汤圆，芝麻馅流出来烫得她直呼气，却舍不得松口——甜酒的醇，芝麻的香，混着桂花的清，像把整个秋天的暖都含在了嘴里。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爹也是这样，把汤圆吹凉了才塞给她，怕烫着她的小舌头。
墨尘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忍不住伸手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芝麻馅。林伯看在眼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角的皱纹里都淌着笑意。
吃到一半，林伯忽然放下竹筷，从柜台底下拖出个旧木箱，咔哒一声打开锁。里面铺着块褪色的蓝布，裹着个红漆小木盒，看着比青瑶的年纪都大。
“这是啥？”青瑶凑过去，看见林伯打开木盒，里面是些小玩意儿：磨得光滑的木剑、缺了角的瓷娃娃、绣着半朵桃花的肚兜……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画，画里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举着串糖葫芦，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瑶儿五岁留影”。
“这木剑，是你爹我亲手刻的，当年不小心划了手，你还哭着给我吹了半天。”林伯拿起木剑，指尖抚过上面的小缺口，“这瓷娃娃，是你娘临走前给你买的，说让它替她陪着你……”
青瑶的眼泪掉在画纸上，晕开了小女孩的衣角。墨尘悄悄递过帕子，握住她放在桌下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过来。
“后来我啥都忘了，就记得这些玩意儿不能丢，总觉得得留给谁。”林伯把木盒推到青瑶面前，“现在好了，物归原主。”
青瑶拿起那把小木剑，剑柄上果然有个小小的缺口，和记忆里爹手上的疤一模一样。她忽然笑了，抹了把眼泪：“爹，你刻的剑一点都不好看，比墨尘给我削的差远了。”
墨尘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林伯也笑：“那让墨尘给你再刻一把，刻个金的银的，比过这破木剑。”
“才不要金的银的，”青瑶把木剑揣进怀里，“就喜欢这个，破是破了点，可是爹刻的。”
夜渐深，煤炉上的药罐还在温着，药香缠着甜酒香，在屋里绕来绕去。林伯给墨尘讲青瑶小时候的糗事：偷喝米酒醉倒在柴房、把艾草当菜炒了喂鸡、学大人模样抓药把黄连当甘草抓……青瑶听得脸红，时不时伸手去捂林伯的嘴，却总被他笑着躲开。
墨尘安静地听着，偶尔添句“原来你小时候就这么淘”，被青瑶瞪一眼，又赶紧改口“可爱，可爱”，惹得林伯哈哈大笑。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落在三人的笑脸上。青瑶看着爹鬓角的白霜，看着墨尘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那些错过的时光，好像正被这满屋的药香和笑声一点点补回来。药罐里的药还在咕嘟着，像在数着往后的日子，一声一声，都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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