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闭合的刹那，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将他彻底吞噬。他的身体像是被撕碎又重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耳边最后响起的，是顾清寒嘶哑的呼喊、陈晓琳残魂的低语、还有吴晨曦那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走好”。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可那缝隙并未停留，反而如活物般猛然收缩，将吴浩整个吞没。他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卷入无光无感的虚无之中。没有坠落，没有方向，甚至连“存在”本身都被抽离。时间仿佛凝固，又仿佛飞逝千年。
当他终于重新感知到自己的心跳时，脚已踏在一片漂浮的星海之上。
四周是碎裂的记忆残片，如冰晶般悬浮流转，映照出无数个他曾经历或未曾经历的瞬间。寒气从体内自动升腾——碎冰体质护住心脉，右臂上的鳞片隐隐发烫，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他低头，掌心那道在血树上划开的伤口仍未愈合，血珠一滴一滴落下，却在半空中化作光点，悄然消散，仿佛被这片星海贪婪地吸食。
“识海……外显了？”他喃喃。
话音未落，一片记忆碎片擦过脸颊，冷得如同玄冰螭的龙息。他本能抬手去挡，指尖触碰的瞬间，脑海中轰然炸开一幅画面——
他自己，站在祭坛中央，剑尖插进一个少年胸口。那少年穿着青衫，眉眼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紧。血顺着剑身流下，滴在他脚边，汇成三个字：弑兄者。
吴浩猛地甩头，碎片崩裂，化作星尘四散。可紧接着，另一片又撞上来。
这次是他被钉在墙上，喉咙被一只覆满冰鳞的手掐住。那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眼神却冷得像万年寒潭，嘴里吐出四个字：“该你死了。”
“操。”他啐了一口，冰魄剑出鞘，一剑劈向迎面飞来的记忆残片。剑锋斩中的刹那，整片星海嗡鸣震颤，沙盘残影终于浮现，投出几缕因果线，像蛛网般缠住几块高速逼近的碎片。
他喘了口气，把剑插进脚下虚空。寒气顺着剑身蔓延，凝成一块冰基，勉强稳住身形。沙盘残影晃了晃，指向远处一片深蓝光晕。
“那边……是初代封印的位置？”
他刚迈步，一道龙影从星海深处冲出，寒气扑面。那影子在半空顿住，化作少女模样，泪痣泛红，正是玄冰螭。
但她没看吴浩，而是盯着自己手腕。那里，一道暗红符纹正缓缓浮现，和玄衣使身上的一模一样。
“别过去。”她声音冷得像冰层断裂，“再往前，你会恨我。”
吴浩眯眼：“你不是早就死了？”
“龙魂没散，算不算活，得看你怎么定义。”她抬手，指尖凝出一缕极寒之气，直指他心口，“最后一次警告——退后。”
吴浩没动，反而抬起右臂，碎冰体质全力催动。寒气如潮涌出，与玄冰螭的气息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两股力量纠缠片刻，忽然共振，震得她手腕符纹猛地一亮。
“看到了？”吴浩冷笑，“你和他们是一类东西。”
“我不是她的造物。”玄冰螭咬牙，声音却低了下去，“我是你不敢承认的‘那一部分’。”
话音落，星海剧烈震荡。无数记忆碎片如风暴般卷来，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吴浩——有的在杀，有的被杀，有的跪地求饶，有的仰天大笑。那些脸，那些眼神，全都和他一模一样。
沙盘残影疯狂闪烁，因果线乱成一团。吴浩咬牙，强行用剑意梳理，终于锁住一条通往深蓝光晕的路径。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嘶吼。
吴晨曦不知何时也闯了进来，乌发狂舞，瞳孔全黑。她手里那把由精血凝成的巨镰正疯狂挥舞，每一击都撕裂大片星海，激起滔天记忆海啸。
“哥！快醒醒！他们都在骗你！”她尖叫，镰刃横扫，一道冰痕劈在吴浩脚边，震得冰基裂开蛛网纹。
吴浩反手一剑封住她经脉，却被她体内暴走的噬魂剑体震得虎口崩裂。他咬牙，引动体内寒冰真气，又借来一丝顾清寒残留的寒气，双力叠加，终于压住她体内乱窜的力量。
可就在她挣扎的瞬间，巨镰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狠狠斩向星海中央。
“生”！
一个上古神文凭空浮现，通体泛着青灰光晕，像是从远古碑文里抠出来的。字成刹那，整片星海为之一静，连那些乱飞的记忆碎片都停滞了一瞬。
吴浩瞳孔一缩。他认得这个字——沙盘记忆回溯功能启动时，总有一道微光从这个字里溢出。
“你什么时候……能斩出神文了？”他盯着吴晨曦。
她喘着粗气，眼神渐渐清明，却一脸茫然：“我……我不知道。刚才脑子里突然多了好多事，有娘亲的，有你的，还有……九百多个你死掉的画面。”
“你吸收了失控的记忆？”吴浩皱眉。
“不止。”她抬手指向星海深处，“你看。”
那“生”字周围，一缕冰晶蝴蝶虚影正缓缓绕飞，翅膀开合间，洒下细碎光点。每一点落下，都让附近的记忆碎片排列得更有序。
吴浩心头一震。这蝴蝶……和顾清寒眉心血滴化出的雏形，一模一样。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啼鸣。
尖锐，炽烈，像是从地狱深处烧上来的一道火线。
陈晓琳站在星海边缘，石化手臂微微颤动，左眼红瞳深处，一点火光正在跳动。她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尖引出一道赤红火线，笔直射向星海尽头。
火线所过之处，记忆碎片纷纷避让，露出一条清晰路径。尽头，隐约可见一本悬浮的典籍轮廓，封皮上刻着模糊古字。
“别信记忆。”她声音沙哑，像是从焦土里爬出来的人，“信‘选择’。”
吴浩盯着那火线，识海一阵刺痛。他忽然意识到——这些记忆，不管多真实，都是别人活过的轮回。而他现在站的地方，不是过去，是锁芯。
沙盘残影忽然剧烈震荡，投出一段残缺因果链：起点是“生”字神文，终点是那本典籍，中间写着——容器溢出时，牺牲自我成全新事物。
“所以……”他低语，“我不是来继承的。是来被替换的？”
“不一定。”玄冰螭突然开口，手腕符纹正在褪去，“你要是真信这些破碎片，早该疯了。可你还站在这儿，说明你还没认命。”
吴浩转头看她：“那你呢？你到底是帮我的，还是来拦我的？”
玄冰螭沉默片刻，忽然抬手，一缕龙魂缠上他心口。那温度，和当初她消散时一模一样。
“我拦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一旦看清真相，就不会回头了。”她冷笑，“可我不拦，你又活不到看清那天。”
吴浩嗤笑：“所以你到底是心魔，还是良心？”
“你说呢？”她退后一步，身影开始虚化，“反正……我从来不是人。”
星海再度震荡，火线忽然暴涨，直指典籍。可就在这时，吴晨曦猛地抱住头，跪倒在地。
“哥……我撑不住了……那些记忆……它们在吃我……”
她嘴角溢血，瞳孔又开始泛黑。巨镰悬浮在她头顶，缓缓旋转，像是下一秒就要斩向所有人。
吴浩咬牙，冰魄剑横在她颈前：“再乱来，我真砍了你。”
“你砍啊！”她抬头，眼里全是血丝，“你砍了我，就能当个干净的弑神者了是不是？可你忘了——我吸的每一滴血，都是替你背的债！”
话音未落，她猛然抬手，一掌拍在自己心口。噬魂剑体核心剧烈震荡，黑光炸开，竟将周围记忆碎片尽数吸入体内。
她的皮肤开始龟裂，渗出黑血，可眼神却越来越亮。
“既然你们都想看‘生’字……”她狞笑，“那我就再斩一次！”
巨镰高举，她整个人冲天而起，直扑星海中央。
吴浩想拦，却被陈晓琳一把拽住。
“让她去。”陈晓琳盯着火线尽头，“她斩的不是神文，是‘可能性’。”
镰刃落下。
“生”字再现，比之前大了十倍，光晕席卷整片星海。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重组，排列成一条条因果链，指向不同的结局——
有的链上，吴浩杀了玄衣使，世界重启；
有的链上，他救了宁红夜，却被顾清寒一剑穿心；
还有一条，他站在星门前，回头看了所有人一眼，然后把剑插进自己胸口。
吴浩盯着最后那条链，呼吸一滞。
沙盘残影忽然投出最后一段信息：母亲残念留言——“锁芯不是你，是‘等待觉醒的星海’。”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吴晨曦的巨镰突然失控，直奔他面门而来。
陈晓琳扑上来推他，火线中断。
玄冰螭的身影在星海边缘一闪，龙魂疾射，缠住镰刃。
吴浩踉跄后退，冰魄剑脱手飞出，剑柄撞上那本悬浮典籍。
典籍微微一震，封皮裂开一道缝。
里面露出一页，写着半行字：
“当容器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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