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的脚步声在忘川河畔的碎石路上渐行渐远,判官仍站在原地,指尖摩挲着陶坛粗糙的坛身。桂花醉的香气混着冥界特有的阴冷气流,在他周身萦绕成奇特的漩涡——那是阳间暖意与冥界寒气碰撞的痕迹,像极了他与玄机子当年在奈何桥边,一个捧着忘川水,一个拎着酒葫芦,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
“呵,老东西。”判官低笑一声,斗笠下的嘴角勾起抹罕见的弧度。他仰头又饮了口酒,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竟在丹田处燃起团微弱的火苗,驱散了盘踞千年的阴寒。这感觉陌生又熟悉,让他想起百年前那个偷喝忘川水的老道,也是这样捧着酒坛,说“冥界的水太凉,得用阳间的酒暖暖”。
他低头看向彼岸花田的方向,那里的银边花瓣还在散发着淡淡的银光。方才噬灵影被消灭时,他分明察觉到花田里还有更隐晦的阴气在涌动,像是某种蛰伏的邪祟被惊动了。凌霜带着花瓣上路,恐怕不会太平。
判官抬手对着虚空一握,锁魂链“哗啦”一声从袖中窜出,在他掌心盘成个圈。铁笔在锁链上轻轻一点,金色的符文顺着链环游走,化作道流光射向忘川河上游——那是给“渡鸦信使”的信号,让它沿途照看凌霜,若遇凶险,不必请示,直接出手。
做完这些,他才转身走向彼岸花田深处。那里有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碑上刻着模糊的“往生”二字,是他当年初任判官时立下的界碑。他蹲下身,指尖抚过碑上的裂痕,低声道:“那丫头的灵体,关乎的可不止阳间一个玄门啊……”
石碑没有回应,只有碑缝里钻出的几缕黑气,被他指尖溢出的金光瞬间净化。
***凌霜沿着忘川河往前走,冰灵力在周身流转,将越来越浓的阴气挡在外面。破界符在怀里微微发烫,指引着出口的方向,按照这个速度,日落前应该能回到阳间。她偶尔低头看眼护灵盒,里面的银边花瓣安静地躺着,银光透过盒壁渗出,与她的冰灵力交织成柔和的光晕。
“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出冥界了。”凌霜对照着地图,指尖划过标注“出口”的红点。地图上的路径依旧在缓慢变动,但这次没有出现警示的黑点,看来判官的威慑力确实管用,沿途的阴煞都不敢靠近。
她松了口气,正想加快脚步,耳边突然传来“嘎”的一声怪叫。抬头时,只见只通体漆黑的渡鸦落在前方的枯树枝上,正歪着头看她,鸟喙里叼着片泛着金光的羽毛。
“冥界的渡鸦?”凌霜皱眉,玄门典籍里说冥界渡鸦是判官的信使,通人性,能辨善恶。这只渡鸦显然是冲着她来的,难道是判官派来的?
渡鸦扑腾着翅膀飞到她面前,将嘴里的金羽毛丢给她,又“嘎”地叫了一声,用鸟喙指了指她身后的方向,眼神里竟带着几分焦急。
凌霜捡起金羽毛,羽毛入手温热,上面残留着判官的灵力气息。她心里一动——这是判官的示警!她猛地回头,只见身后百米处的雾气里,隐约有无数双绿色的眼睛在闪烁,正悄无声息地靠近。
“是冥界饿鬼!”凌霜瞬间认出那些眼睛的主人。饿鬼是冥界最低等的邪祟,单个没什么威胁,但成群结队时,能靠数量耗尽修士的灵力,最后将人啃噬得连骨头都不剩。看这数量,至少有上百只。
她立刻从符咒袋里摸出五张“冰爆符”,指尖在符纸上一点,符咒瞬间覆上白霜。渡鸦见状,再次“嘎”地叫了一声,翅膀一扇,竟吐出团黑色的火焰,朝着饿鬼群飞去。火焰落在地上,瞬间燃起片火海,将最前面的几只饿鬼烧成了灰烬。
“多谢。”凌霜对着渡鸦点头,趁饿鬼被火海阻拦的间隙,转身朝着出口方向疾奔。渡鸦在她头顶盘旋,不时吐出火焰延缓饿鬼的速度,黑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冥界里格外显眼。
“这些饿鬼怎么会突然聚集?”凌霜一边跑一边思索。冥界饿鬼通常分散在忘川河下游,极少会跑到上游来,更别说有组织地围堵——除非有人在背后操控。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左侧的雾里闪过道黑影,速度极快,不像是饿鬼。凌霜心头一紧,冰灵力骤然爆发,身体猛地向右侧扑出。几乎就在她离开原地的瞬间,一道漆黑的利爪从雾里穿出,抓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碎石子被抓得粉碎。
“还有更强的邪祟在暗处!”凌霜瞳孔骤缩,看清那利爪的主人——是只体型庞大的“阴狼”。阴狼比饿鬼高阶,速度快,爪牙带毒,能腐蚀修士的灵力护罩。
阴狼见一击未中,发出声低沉的咆哮,再次扑了上来。渡鸦见状,俯冲而下,用翅膀拍打阴狼的脑袋,却被阴狼一爪拍飞,撞在枯树上,发出声痛苦的哀鸣。
“小心!”凌霜惊呼,反手将三张冰爆符掷向阴狼。符咒在半空中炸开,冰屑四溅,将阴狼的身体冻住了大半。但这只是暂时的,冰层上很快布满裂纹,阴狼的蛮力竟能挣脱冰的束缚。
身后的饿鬼群已经冲破火海,绿色的眼睛在雾里连成片,发出“嗬嗬”的嘶吼,距离她越来越近。前有阴狼,后有饿鬼,腹背受敌的局面让凌霜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判官给的那个玉瓶——里面是能解冥界阴煞的判官泪。原本是留给苏晓晓的,但现在看来,不用不行了。她拔开瓶塞,将玉露倒在掌心,冰蓝色的灵力立刻包裹住玉露,顺着手臂涌向全身。
清凉的感觉瞬间驱散了体内的阴寒,连手臂上被锁链擦出的伤口都不再疼痛。玉露里蕴含的判官灵力与她的冰灵力融合,竟让她的灵力暴涨了几分!
“冰封·缚!”凌霜低喝一声,双手结印。地面突然升起无数根冰刺,将阴狼的四肢牢牢钉在地上。阴狼发出痛苦的咆哮,身体剧烈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冰刺的束缚。
解决了阴狼,凌霜立刻转身对付饿鬼群。她将剩余的冰爆符尽数掷出,同时催动体内暴涨的灵力,在身前凝成面巨大的冰墙。饿鬼撞在冰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被牢牢挡住。
“就是现在!”凌霜看向渡鸦,“能带我冲出重围吗?”
渡鸦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翅膀,虽然嘴角流着血,眼神却依旧锐利。它“嘎”地叫了一声,率先朝着出口的方向飞去,黑色的翅膀在雾里划出条清晰的路径。
凌霜紧随其后,冰灵力在脚下凝成冰轨,让她的速度快如闪电。冰墙只能挡住饿鬼片刻,她必须在冰墙碎裂前冲到出口!
饿鬼群很快冲破了冰墙,嘶吼着追了上来。渡鸦不时回头吐出火焰,为她争取时间。距离出口还有数十米时,凌霜看到了破界符标记的那道光门——是用阳间阳气凝成的出口,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快到了!”她咬紧牙关,灵力运转到极致。
就在这时,被冰刺困住的阴狼突然发出声凄厉的咆哮,身体竟自爆开来,化作团浓郁的黑气,朝着凌霜的后心扑去!这黑气里蕴含着阴狼所有的阴气,若是被击中,就算有判官泪护体,也会灵力尽散!
“小心身后!”渡鸦焦急地大叫,声音竟有了几分人的语气。
凌霜来不及回头,只能将所有灵力凝聚在后背,形成层厚厚的冰甲。黑气撞在冰甲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冰甲瞬间布满裂纹,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后背传来。
“冲出去!”她强忍着疼痛,纵身跃向光门。渡鸦紧随其后,用身体挡住了追来的几只饿鬼。
穿过光门的刹那,温暖的阳间气息扑面而来。凌霜回头时,只见光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将饿鬼的嘶吼和冥界的阴冷彻底隔绝在外。渡鸦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冲进了饿鬼群,黑色的身影很快被绿色的眼睛淹没。
“多谢。”凌霜对着光门消失的方向轻声说,后背的疼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靠在旁边的树干上,从怀里掏出护灵盒,看到里面的银边花瓣依旧完好,才松了口气。
夕阳的光芒透过树叶洒在她身上,带着阳间特有的暖意。她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金羽毛,又摸了摸怀里的玉瓶,突然明白判官那句“归途有险”是什么意思了——那些邪祟,恐怕不止是冲着银边花瓣来的。
她休息了片刻,强撑着站起身,朝着玄门的方向走去。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不管归途有多少艰险,她都必须把花瓣带回去。
因为,有人在等着她。
***冥界,彼岸花田。
判官看着手中的水镜,镜里映出凌霜冲出光门的身影。他放下陶坛,铁笔在指尖转了个圈,低声道:“老伙计,你徒弟倒是和你一样犟。”
水镜里,渡鸦的身影在饿鬼群中闪烁,黑色的火焰不断燃起,显然还在奋力抵抗。判官指尖微动,锁魂链“哗啦”一声窜出,消失在忘川河的方向。
“那丫头的灵体重塑,可不能少了玄门这股犟劲啊……”他拿起陶坛,再次饮了口桂花醉,目光望向阳间的方向,斗笠下的眼睛里闪过丝复杂的光芒。
远处的雾里,似乎有更庞大的阴影在蠕动,被他周身散发的金光牢牢挡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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