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落在洞口的石棱上，映出一道斜线，正缓缓爬过陈稳脚边。他低头看了眼手中那枚刚交到李娜手里的震荡弹，金属外壳还带着炉火余温，表面刻着一道细痕——林悦用铅笔拓完符号后留下的标记。
“六枚都齐了。”林悦收起工具包，指尖在封口处压了两下，“触发装置稳定，但只能维持三秒脉冲。打不中弱点，就等于白放。”
陈稳没说话，把最后一枚弹子攥进掌心，滚了半圈。昨天她拆机关零件时，手指被弹簧划破了一道，现在缠着布条，动作却没停过。赵刚蹲在坡下，手里铁棍已经换了新配重，挥动时带出短促风声，节奏比早先整齐许多。
王强靠在岩壁边调试肩带，皮扣卡了两次才咬合。他的腿伤还没好透，走路仍有些僵，可刚才训练时，他硬是跟着节拍完成了整套闪避动作，一次都没乱步。
李娜将药剂重新归类，放进医疗包夹层。她没再提药量不足的事，但从她叠绷带的方式能看出，每一条都被裁成了更窄的尺寸。
张宇背对着众人坐在角落，袖口的线头不知何时已被剪断。他低着头，正把一截铜线绕在背包破损的搭扣上，一圈又一圈，最后打了个死结。
陈稳抬起头：“再练一遍。”
没人应声，也没人停下。赵刚站起身，铁棍横握胸前；王强撑着岩壁站起来，活动了下膝盖；李娜拉紧背包带，退到指定位置。林悦走到标记区边缘，从包里取出哨子。
“还是按四拍循环？”她问。
“对。前两步掩护，第三步突进，第四步撤回。”陈稳站在高处，视线扫过每个人的位置，“记住，这不是拼速度，是卡时间。虚影的移动有间隔，我们只有在它‘换气’的瞬间才能靠近。”
林悦吹响哨子。
第一声短促尖锐，赵刚和王强同时起步。他们没有冲向假想敌中心，而是呈斜角推进，脚步落在地面划出的粉线之间。第二声响起时，两人交错而过，赵刚压低身子，王强抬臂做出格挡动作。
第三声哨音拉长。
赵刚猛然加速，铁棍前探，模拟刺击。就在他即将踏出第三步时，林悦突然扬手掷出一枚干扰弹。弹体在空中旋转半圈，落地瞬间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地面插着的一排木桩微微震颤，最中间那根晃了晃，向前倾倒。
“停！”陈稳喊。
赵刚收势不及，脚尖已经越过了预定界线。他喘着气站定，回头看向那根倒下的木桩。
“你慢了半拍。”陈稳走下来，指了指地上刻痕，“刚才那声干扰弹炸得正好，但它震动的频率和哨音错开了零点三秒。你听的是哨子，不是节奏本身。”
赵刚抹了把脸，汗水顺着额角流进脖领。“我以为……能赶在它反应前出手。”
“你以为的，和它实际的空档，差着命。”陈稳捡起那根倒下的木桩，重新插回原位，“我们看到的是影子，听到的是声音，但它存在的依据是某种规律。就像林悦说的，像车床转速，快一度崩刀，慢一度废料。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撞上去，是算准它什么时候松劲。”
林悦走到木桩阵中央，蹲下身调整底座角度。“我试过三种触发方式，只有当声波震动和脚步频率完全同步时，靶标才会出现明显迟滞。这说明它的运行机制依赖外部环境的共振平衡。”
“也就是说，”李娜接话，“如果我们能在它移动时制造反向震动，哪怕只是一瞬，也能让它停一下？”
“不止是一下。”林悦点头，“只要频率精准，就能让它整个流程卡住。”
陈稳沉默片刻，转向张宇：“你一直没说话。怎么看？”
张宇抬起头，手里还捏着那截铜线。他盯着地面的粉线看了几秒，忽然开口：“你们假设它是按固定周期走的。但如果它会变呢？比如……察觉到有人模仿它的节奏，就开始打乱顺序？”
林悦皱眉：“你是说它有意识调整？”
“我不是专家。”张宇放下铜线，站起身，“但我以前混街头的时候，有种骗术叫‘反套路’。你越是按规律出牌，对方越故意打破节奏，让你自己撞上去。如果这东西真是被人设计出来的系统，那设计者不可能不考虑被人破解的情况。”
空气静了一瞬。
赵刚冷笑一声：“你现在倒说起道理来了？之前踩机关差点害死大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动脑子？”
张宇没看他，也没反驳，只是把手插进裤兜，转身走向警戒区。
陈稳抬手制止了赵刚还想说的话。“他说得没错。我们不能只练顺境应对，还得准备突发变数。”
他转向林悦：“能不能做个变速测试？让哨音间隔随机缩短或延长？”
林悦思索片刻：“可以。但需要一个人专门记拍，不然容易乱。”
“我来。”李娜举手，“我在医院值夜班时，经常一边输液一边核对心跳监测仪，习惯了听不同频率。”
陈稳点头：“那就从明天开始加训这一项。今晚所有人轮休两班，明早六点继续。”
队伍散开各自准备。赵刚拎着铁棍去旁边空地独自练习步伐，王强检查武器绑带，李娜整理药品清单。林悦蹲在火堆旁翻看笔记，手指时不时划过某一行数据。
陈稳走到她身边坐下。
“你觉得张宇说的是真的？”他低声问。
林悦合上本子：“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能确定——那个圆点符号不在主序列里，却被刻在同一块基座上。说明确实有人尝试过干预系统。如果是这样，那它现在的运行方式，也许早就不是最初的设计。”
陈稳望着远处山谷入口，风吹起碎石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就意味着。”他慢慢说，“它可能已经被改过一次规则。”
林悦抬头看他：“所以我们要准备两套打法。一套按它现在的节奏打，另一套……等它突然变招时用。”
陈稳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他走回洞口，从工具箱底层取出一块未刻写的金属片，放在火边预热。
林悦看着他动作，忽然明白过来：“你要做第七枚弹？”
“备用。”他说，“万一节奏失效，总得有个强行打断的手段。”
她没再问，只是默默递过去一把小钳子。
夜色渐浓，火堆噼啪作响。赵刚还在反复练习步伐，每一次落脚都刻意放缓，像是在数心跳。王强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手边放着已装好的震荡弹。李娜把最后一瓶药水贴上标签，轻轻放进包内。
张宇坐在外围，手里拿着一块磨石，正在打磨一根捡来的铁钉。他低着头，神情专注，仿佛那根钉子决定了什么。
陈稳将烧红的金属片夹起，放入模具。锤子落下时，火星四溅，敲击声在山谷间回荡，一下，又一下，节奏稳定，毫不紊乱。
最后一锤落下，他抬起手，成品滑入掌心——一枚未刻痕的震荡弹，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标识。
他握紧它，目光扫过整支队伍。
所有人都已就位，装备齐整，伤势可控，意志未溃。
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没有人说话。
远处风声掠过岩缝，带起一阵细微的嗡鸣，像是某种无形之物正在接近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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