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将熄未熄,我正欲合上妆奁,指尖尚搭在紫檀木边缘。那书页一角还露在外头,玄铁匕首横卧夹层,冷光微闪。窗外廊下忽有碎步逼近,青布鞋踏地声急促而沉重,不似平日母亲缓行的模样。
我猛地抽手后退,袍袖扫过案角,人已跌坐榻边。呼吸压住,耳中只听门闩轻响——门被自外推开。
沈母立于门槛,身后跟着两名粗使仆妇,手中提着灯笼,光照直刺屋内。她目光如钩,径直锁住妆奁敞开的抽屉。
“我说近日针线愈发不堪,原是心思不在绣架上。”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倒要看看,你藏了什么天机。”
她 strides 过来,一把掀开底层匣板,抽出《六韬》。黄绢封皮在灯下泛出陈旧色泽,她冷笑一声:“兵书?你一个闺阁女子,读这个做什么?”随即探手再掏,指尖触到冰凉金属,猛然拽出那柄玄铁匕首,刃口映着灯火,划出一道寒芒。
“私藏禁物,欺瞒尊长,装病逃责——清辞,你可知罪?”
我垂眸不答。眼角余光却死死盯住衣柜缝隙——月白裙角微微颤动,苏青鸾仍在里头。若此刻暴露,她翻墙入府、私传兵法之罪难逃,届时牵连师门,祸不止于此。
沈母将书掷于地上,匕首拍在案上,发出闷响。“来人,搜这屋子,看还有何违禁之物!”
仆妇应声上前,一人走向床帷,另一人伸手去揭柜门。就在那一瞬,我猛然起身,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倒,肩头撞上烛台。
铜铸烛座翻滚落地,火苗溅起,恰好燎上柜门垂落的织锦流苏。那火焰顺着苏青鸾的裙裾一角攀爬而上,刹那间燃起一簇赤焰。
“火!起火了!”仆妇惊叫,慌忙扑打。
烟雾腾起,满室骤乱。一人取水泼洒,另一人扯帘遮挡火星,沈母亦后退两步,掩鼻斥令救火。我趁势蜷身靠近衣柜,极轻地叩了三下木板。
柜门微启一线,苏青鸾缩身退入深处,裙角已被烧焦一寸,但她不动声色,悄然将残烬踩灭于底板之下。
火势渐熄,屋内只剩焦味弥漫。沈母立于中央,脸色铁青。她盯着我方才跌倒之处,又看向倾倒的烛台,忽而冷笑:“好一招移祸之计。你以为烧了这点子布料,就能遮掩过去?”
我不语,只缓缓站直身躯。
“你不必狡辩。”她步步逼近,“兵书在此,凶器在此,你还敢弄鬼?今日若非亲眼得见,我竟不知我沈家女儿,已成了藏奸纳伪的逆种!”
我终于抬头,迎上她的视线。“娘亲说得是。这些东西,确是我藏的。”
她一怔,似未料我竟坦然承认。
“女儿不懂女红,也不愿懂。父亲留下的东西,我不敢忘。”
“放肆!”她扬手欲掴,终是收住,只将脸别向一侧,“你既不认错,便莫怪我不念骨肉之情。从今日起,跪祠堂三日,不准进食,不准言语,直至悔过为止!”
她说罢挥手,两名仆妇立刻上前架我手臂。我未挣扎,任她们拖行而出。
临出门前,我最后回望一眼——衣柜门缝间,一抹月白隐没其中,苏青鸾的手指紧攥着金疮药瓶,指节发白。我轻轻摇头,示意她勿动。
夜风穿廊,吹得回廊灯笼晃荡。石砖冷硬,我的双膝尚未触地,已被押至祠堂门前。朱漆大门紧闭,门环铜绿斑驳,仿佛多年未曾开启。
“进去!”仆妇推搡。
我踉跄一步,稳住身形,自行迈过高槛。祠堂内幽暗无灯,祖先牌位林立,香灰积尘,唯有一方蒲团置于正中,早已褪色发黑。
我缓缓跪下,脊背挺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
沈母立于门外,冷声道:“三日之后,若你仍不知悔改,便削发入观,永不得归府。”
门砰然关闭,锁扣落下。
我闭眼片刻,再睁时,眸光沉静如深潭。
远处更鼓敲过二更,风自窗隙钻入,拂过颈侧。我听见自己呼吸平稳,心跳不乱。唇间咬破的伤口隐隐作痛,血味在口中漫开。
但我知道,这一跪不是屈服。
是蛰伏。
是等刀锋再度藏进暗匣的时机。
祠堂外,脚步渐远。一名仆妇低声嘀咕:“小姐平日温顺,怎会……”
“嘘——”另一人截断话头,“夫人吩咐,不准议论。”
寂静重临。
我低头看着蒲团上的裂纹,像一道干涸的河床。右手缓缓移向袖中,指尖触到一片薄铁——那是匕首脱落的一小块刃片,在混乱中被我悄然拾取,藏入袖袋。
它冰冷,锐利,不足寸长。
却足以割开谎言,也斩断枷锁。
门外忽有窸窣之声。一片阴影贴着窗纸掠过,极轻,似落叶坠地。
接着,一枚小纸团从窗缝塞入,滚落在我脚边。
我没有立刻去捡。
而是静静坐着,听着外面的风声,数着心跳的节奏。
直到确认无人驻足,我才缓缓俯身,拾起那团素笺。
展开,只有四个小字,墨迹未干:
“速毁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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