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进静室,残卷贴在胸前,尚存一丝温意。我将匕首收回袖中,指尖掠过肩头绷紧的肌肉——昨夜未曾合眼,寒毒在经脉里蛰伏,却比往日安静许多。香囊仍压在心口,布料已有些发烫,像是吸了体内那点微弱的玄火之气。
辰时将至。
我起身推门,山风扑面,未觉冷意。太乙真人立于八卦阵前,拂尘垂地,素袍无纹。他不看我,只抬手一引,八根石柱同时震颤,地面浮出暗红刻痕,纵横交错如棋局,中央石台托着玉匣,正是昨夜被封印的《太乙心经》残卷。
“三个时辰。”他声音平淡,“超时则焚。”
我踏步入阵。
脚底刚触阵线,一股滞涩感便从足心窜上脊背,仿佛踏入泥沼深处。五行之气紊乱,金克木、火反侮水,阴阳倒置。寻常人走一步便会真气逆行,可我早知此阵非原版——昨夜血滴残卷时,那行新显的小字“情愈深,火愈烈”在我脑中回旋,竟让我看清了一丝破绽:阵眼虽居中宫,但乾位灵气虚浮,坤位地气翻涌太过刻意,像有人强行改过格局。
清虚子的手笔。
我停步,划破指尖,血珠坠落。血未散开,反而凝成一线,向东南巽位缓缓滑去。那是死门所在,按常理绝不可入。可若此阵已被篡改生门为杀局,那唯有反其道而行。
我咬牙,转向死门。
每进一步,空气都似变得厚重,耳边响起低语,不是声音,而是直接钻入识海的杂念——“你注定孤身一人”“苏青鸾终将离你而去”“凤命者,不得善终”。寒毒随之抽动,腕间胎记发麻,仿佛有东西在皮下挣扎欲出。
我不理会,默念《鬼谷子》中一句:“阳还终阴,阴极反阳。”既乾坤颠倒,那便以逆制逆。我取出匕首,在掌心轻划一道,鲜血顺着刃身流下,滴在脚下石板。血迹蜿蜒,竟与地上符纹短暂契合,显出一条隐线。
就是此刻。
我疾步踩上那条血痕指引之路,避开元空陷阱,绕过三处机括枢钮,终于踏上中宫石台。玉匣就在眼前,凤凰图纹微微发亮,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伸手取匣。
刹那间,八方石柱齐鸣,原本沉寂的机关骤然启动。一道铁索自天而降,横扫而来,我俯身滚避,左肩堪堪擦过,却仍有锐风掠过皮肉。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连环射出,皆被我以匕首格挡震偏。
最后一镖无声无息,从背后死角袭来。
我本能侧身,但仍慢了半息。飞镖刺入左肩胛下方,深入寸许,剧痛炸开。我踉跄跪地,右手撑住石台才未倒下。低头一看,镖尾刻着一枚铜钱纹,边缘云雷细雕,与刺客身上搜出的半枚碎片完全吻合。
清虚子果然已潜入观中。
我忍痛拔镖,血顺着手臂流到肘弯。玉匣入手温热,封印符文在触及我掌心时悄然碎裂,残卷自行展开一页。纸上浮现一幅运功图:凤凰展翼,双爪扣日月,尾羽化作经络流转全身,正是一式心法起势。
我盘膝坐下,不顾伤势,凝神观想。
图中火焰自丹田燃起,沿督脉上行,至百会散作光雨,再由任脉回流归元。我依形引导玄火,起初滞涩难行,可当火流经过心口时,残卷忽地一震,图文旋转半周,竟自动调整了运行路线。玄火顺势而下,绕过几处被寒毒封锁的经穴,最终稳稳落回膻中。
体内一阵暖流扩散,寒毒如退潮般缩回四肢末端。肩伤仍在流血,可心脉已不再颤抖。
我睁开眼,低声道:“你想让我断情根,才能走这条路。可我偏要用这情字,点燃心头之火。”
话音落下,残卷又动了一下,那幅图竟开始缓缓收拢,似要闭合。我伸手按住,却发现纸页边缘焦痕深处,又有极细小的字迹浮现,尚未看清,阵外传来拂尘扫地之声。
太乙真人走了进来。
他站在石台下,并未靠近,目光落在我肩头伤口,又移到紧握残卷的右手上。片刻后,他抬起拂尘,轻轻一扬,八根石柱上的符纹逐一熄灭,阵法归于沉寂。
“你破的是假阵。”他说。
我点头,撑着石台起身,腿还在抖,但站住了。“真正的八卦阵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逆转痕迹。这是有人故意设下的诱局。”
“你知道是谁?”
“清虚子改了阵眼灵枢,只为等我入阵取卷那一刻触发机关。”我抬手将残卷塞入怀中,动作牵动伤口,血又渗了出来,“他不怕我拿到,只怕我悟不透。”
太乙真人看着我,眼神深得像古井映月。“那你悟到了什么?”
“心经不是让人斩情绝性的功法。”我盯着他,“它是靠‘情’来点燃的。越是压抑,火越弱;越是放任心动,火越旺。你说三百年前三人皆败,是因为他们都在拼命割舍,可这功法根本不需要舍——它要的是燃烧。”
风掠过空地,吹动我的衣角。
他沉默良久,终是开口:“所以你打算……用情做薪?”
“不用情,我活不到今天。”我按住左肩止血,指缝间温热黏腻,“香囊里的青丝护过我无数次,那一夜你在屋顶现身前,是那缕气息帮我稳住了心脉。感情不是弱点,是力量。只是别人不懂怎么用。”
他眼中闪过一丝震动,随即隐去。
“那你可想好,火燃得越猛,消耗就越快?”
“消耗什么?”
“不必现在知道。”他转身,拂尘轻摆,“你已通过试炼。残卷归你。但从今日起,你走的每一步,都会有人盯着。”
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问:“您当年……有没有也面临过这样的选择?”
他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有。但我选了避。”
风把他的花吹散在石阶上。
我独自站在阵心,残卷贴在胸口,还能感到那股微弱的搏动,像心跳,又像某种觉醒前的震颤。肩头血已浸透半边衣衫,可我没有包扎。太乙真人离开时并未封禁此地,说明阵法虽破,机关仍存。我不能放松。
我缓缓活动手臂,确认还能发力。匕首仍在袖中,刃口沾了血,略沉。刚才最后那一镖来得太准,不像普通机括能控制的角度——有人在远处操控,或者,阵中有眼线。
我低头看向方才取卷的位置。石台表面光滑,可边缘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呈弧形,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复抠过。我蹲下身,用匕首尖轻轻刮了一下,底下露出半个模糊印记:依旧是铜钱纹,但这次多了个“虚”字偏旁的刻痕。
这不是阵法原本的标记。
有人来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我收刀起身,正欲离开,忽然察觉怀中残卷微微一烫。低头掀开一角,只见原本空白的背面,此刻竟浮现出一行新字:
**火起于念,灭于执。君心未定,何谈驭火?**
字迹未干,墨色泛金,像是刚写上去一般。
我盯着那句话,呼吸渐重。
远处钟声响起,两长一短——是观内召集弟子的信号。
我将残卷重新裹紧,藏入内襟,左手扶着石台边缘缓步走下台阶。每走一步,肩伤都牵扯神经,血顺着肋下流到腰侧,湿冷一片。可掌心却渐渐回暖,仿佛体内那团火,正在慢慢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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