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的时候,顾晏辞的手还搭在我肩上,掌心温热。热水壶刚刚停止嗡鸣,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水汽从壶嘴逸出的轻响。他没立刻松开我,只是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确认我还在这里。
我没有动,也不敢动。屋顶上的风已经停了,可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还在耳边回荡,像烙印一样刻进皮肤。他说他是同一个人,说我是他回家的理由,说他的时间只分给两件事——陪我,和重新认识我。
门铃又响了一次,比上一次更短,却更沉。
他终于松手,转身走向门口。脚步不急,也不慢,像在走一条他已经想清楚的路。我跟在他身后半步,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掌心还残留着他体温的痕迹。
门打开时,陈砚站在外面。
他换了件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夹。没有保镖,没有随从,也没有高声命令。他就站在那儿,像一道无法绕开的墙。
“顾总。”他声音压得很低,“董事会授权我,带一份文件给您。”
顾晏辞没接,也没让他进来。走廊的灯昏黄,照在他半边脸上,另一侧隐在暗处。
“他们终于肯低头了。”顾晏辞冷笑,“不是派保镖来抓人,而是让你送文件?”
陈砚没动情绪,只是抬了抬手里的夹子:“每日汇报行踪,不限地点,不限形式。只要您按时提交,董事会同意您暂居此处,不设时限。”
我站在顾晏辞身后,听见自己心跳撞在喉咙口。
这不是通融,是监控。是用妥协的名义,把绳子一圈圈绕上来。
“条件是?”顾晏辞问。
“您需在每日晚八点前,通过加密通道发送定位与简要行程。若失联超过十二小时,安保组将启动寻人程序。”
顾晏辞笑了下,那笑没到眼底。他伸手,直接抽过文件夹,翻都没翻,当着陈砚的面,一页页撕下来。
纸张断裂的声音很脆,像骨头掰断。
他把碎片扔在地上,最后一张飘到陈砚鞋尖前,停住。
“告诉他们,”顾晏辞声音不高,却像刀锋刮过水泥地,“我死也不会离开这栋楼。”
陈砚没弯腰捡纸,也没动怒。他只是静静看着顾晏辞,眼神像在看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然后,他转向我。
“苏小姐。”他叫我的名字,语气忽然沉了下去,“您知道拒绝的代价吗?”
我没应。
“顾总不是普通职员。他是霖氏的决策核心。他缺席一天,股价波动;缺席一周,项目停滞;缺席一个月……整个集团可能面临重组。”
我手指蜷得更紧。
“我不是来威胁您。”他看着我,目光没有逼迫,反而有种近乎怜悯的东西,“我只是想问——您真的愿意,让他为一段感情,毁掉十年心血吗?”
顾晏辞猛地侧身,挡在我前面。
“她不需要回答。”他声音冷,“我的选择,我自己担。”
陈砚没退,也没再看顾晏辞。他只盯着我,像在等一个答案。
我慢慢从顾晏辞身后走出来,站到他并肩的位置。
“我不知道霖氏。”我说,声音比我想的要稳,“我不知道股价、项目、重组。我只知道,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陈砚眼神颤了下。
“我不是在求谁成全。”我继续说,“我也不是想拖他下什么深渊。我只是……在他忘了所有人的时候,记得他叫阿辞;在他被人追着找回去的时候,愿意让他留下。”
我伸手,握住顾晏辞的手。
“如果这叫代价,那我认了。”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陈砚看着我们,很久,才缓缓开口:“您终会面对现实。”
他说完,转身走了。脚步很稳,没有回头。
门关上后,顾晏辞没动。他低头看着地上那堆碎纸,指节发白。
我松开手,蹲下去捡。
“别碰。”他忽然说。
我停住。
他弯腰,把碎片拢成一堆,直接塞进垃圾桶。动作干脆,像在埋掉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他背对着我,声音低,“这只是开始。”
我没接话。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我也知道,从他撕掉那张纸的那一刻起,退路就已经断了。
我转身去厨房,把凉掉的牛奶倒进锅里,开火。
他走过来,靠在门框上:“你不用做这些。”
“我想做。”我低头看着锅,“你说要重新认识我,那你就得知道——我每天早上都会热牛奶,煮面会多放盐,下雨天会把雨衣让给客人。”
他没说话。
“你也得知道,”我抬头看他,“我怕黑,怕冷,怕你有一天真的走掉。可我还是想留你。”
锅里的牛奶开始冒泡,边缘泛起一层薄皮。我关火,倒进杯子里,递给他。
他接过,没喝,只是握着。
“刚才你说‘活不下去’。”他忽然问,“是真的?”
我点头:“是真的。你不在,我就没有力气起床,没有心情吃饭,连画星星都觉得没意义。我不是非你不可,我是……习惯了有你在。”
他抬手,拇指擦过我下唇,动作很轻。
“我也不行。”他说,“我不记得很多事,可我记得你煮的面咸得难吃,记得你说话小声得像蚊子叫,记得你总把外卖单折成小船。”
他顿了顿。
“这些事,比董事会重要。”
我眼眶发热,没哭出来。
他把杯子放在灶台上,伸手把我拉进怀里。力道不大,却稳得像要把我钉进骨头里。
“下次他们再来,不会这么客气。”他在我耳边说,“可能会断水电,可能派人守楼,甚至——”
“那我们就搬。”我打断他。
他一愣。
“搬去更小的屋子,或者城郊的平房。”我抬头看他,“只要你还在,我去哪都行。”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下,这次是真的笑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撕文件吗?”他问。
我摇头。
“因为他们想用规则困住我。”他说,“可规则是人定的。只要我不认,它就不是枷锁。”
他松开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远处城市灯火连成一片,像一片燃烧的海。
他站在那儿,背影挺直,手里还攥着一张没撕尽的纸角。
我走过去,贴在他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
“我不是你的救赎。”我贴着他后背说。
“你是。”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腕,“你是让我敢说‘不’的那个人。”
楼下巷口传来车启动的声音,黑色宾利缓缓驶离,尾灯在夜色里划出两道红痕。
顾晏辞没回头。
他只是把我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窗外,风开始变大,吹得窗框轻微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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