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办公桌前,手指停在电脑开机键上方。
林悦从门外走进来,脚步很轻。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走到对面的椅子旁站住。
“您今天没开监控。”她说。
我没有回答。昨天的事还在脑子里,那些飞起来的样子,关掉机器脚底那道裂缝张开半寸时,我听见了风里的腥气。
它不是从前面来的,是从背后。像深海岩缝里渗出的水汽,带着陈年的湿意,贴着地面爬过来。叠风的手还撑在剑上,肩头布条又裂了,血顺着指节往下滴。他没回头,但我知道他在听。
我也在听。
那裂缝一胀一缩,像是喘息。我低头看仙缘镜,它还是冷的,可刚才那一瞬,我分明感觉到了震动。指尖贴上去,没有光,也没有画面,但它在动,像是睡着的人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走不走?”我问。
叠风抬眼看了我一下。他的脸色很差,嘴唇发白,但眼神没散。他点了点头,把剑从地上拔起来。
我们往前迈步。
一步,两步,三步。刚走出第三步,背后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石头裂开。我猛地转身。
裂缝比刚才宽了些,边缘参差,黑得不见底。它不动了,就那样张着,像一张没闭上的嘴。
叠风走到我身边,剑尖指向那道缝。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等——等它再动一下,他就会斩下去。
我没有拦他。
可那道缝不再扩大,也不再收缩。它就停在那里,像被什么压住了。
我收回目光,看向前面。空地还在延伸,灰白石板铺到看不见的地方,平整得不像自然形成。风还在吹,腥气更重了。这一次,我闻出了不同。
这不是死物的味道。
是活的,沉在海底的东西在呼吸。
我摸了摸怀里的本源之种。它跳得稳,和之前一样,可我能感觉到,它和我的脉搏开始对上了。每一下跳动,都顺着血脉往四肢散开,像是根须在土里扎得更深。
“你还撑得住?”叠风低声问。
“能。”我说。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剑换到左手,右手扶了下我的手臂。我们继续往前走。
十步之后,他停下,反手一剑划在石板上。一道刻痕出现,深而清晰。他又走了十步,再划一道。我们就这样走一段,留一道痕,一直走了三十步。
我回头看。
三道刻痕都在,位置没变,也没消失。
“不是幻阵。”他说。
我点头。我又从袖中取出一片桃叶,是上次昆仑虚讲经时顺手摘的,一直带着。叶子已经干了,但还没碎。我把它放在掌心,松开。
风卷起它,往旁边飘去。它没有落地,反而在空中轻轻一旋,叶尖泛起一点微光。那光很淡,像晨露映日,一闪即逝。
“这里有灵脉。”我说。
“不是归墟。”他说。
我们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但我知道,我们都明白了——我们确实出来了。不是回到昆仑,也不是落入另一层幻境。这是个真实的地方,有天地之气,有独立运转的法则。
我再次看向仙缘镜。
这次,我把手按在镜背上,把最后一丝灵力送进去。它震了一下,镜面浮出几个字,是古篆,我认得。
“出口连属,指向瀛洲。”
字一现就散了,像是墨滴入水。但我记住了。
东海瀛洲。
我没听说过这名字。昆仑典籍里提过四海八荒,提过蓬莱、方丈,但从没写过瀛洲。它不在任何地图上,也不在任何师门记录里。
可仙缘镜不会错。
“去哪里?”叠风问。
“往前。”我说,“去它说的地方。”
我们继续走。
越往前,地面的变化越明显。石板不再是纯白色,开始掺杂青纹,像是水波凝固而成。空气里的腥气也变了,不再只是海的气息,还混着一种陈旧的味道,像是千年未开的殿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小时后,天色暗了下来。
不是夜幕降临的那种暗,是整片天空忽然沉了下去。云层低垂,颜色发灰,却没有雨意。远处的地平线上,浮起几点幽光,像是谁在水底点了灯。
叠风停下脚步。
我也停了。
那些光不是静止的。它们缓缓移动,绕着某个中心点旋转,排列成环状。中间是一座高塔的轮廓,立在水面上,塔顶有一颗发光的球体,颜色极淡,像是将熄未熄的余烬。
“那是……”他没说完。
我握紧了仙缘镜。
就在这时,本源之种震了一下。
不是心跳那种震,是回应。它在对我叫,也在对那颗光球叫。两者之间,像是有根线突然绷紧了。
我立刻把它塞进乾坤袋,又用狐族秘法封住气息。袋子外层结了一层薄霜,那是法术生效的标志。几息之后,那股牵引感消失了。高塔顶端的光球也暗了下去,重新变得安静。
“它知道你来了。”叠风说。
“不止是知道。”我说,“它在等。”
他看了我一眼,没反驳。他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从我拿到本源之种那一刻起,有些事就已经注定了。
我们没有靠近高塔,而是沿着外围走。地面开始出现建筑残迹,都是石砌的,墙角雕刻着我看不懂的符号。有些已经倒塌,有些还立着,檐角挂着铜铃,风一吹,铃却不响。
奇怪的是,所有会动的东西,都不靠近那座塔。天上飞的鱼形生物,游到一定距离就转向。水里的影子,也只敢在塔外三丈处徘徊。
那里有界限。
不是用墙围出来的,是规则本身在阻止它们进入。
“守御之息。”我喃喃道。
“什么?”
“仙缘镜刚才说了,这里没有杀机,但有守御之息沉眠。”我抬头看着高塔,“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在里面睡着。它不允许外人轻易接近。”
叠风冷笑一声:“那就别轻易接近。”
我们继续沿外围前行,记录每一处地形变化。两个时辰后,太阳没有升起,但天色亮了一些,像是云层透了光。视野清楚了,我才看清这片地方的全貌。
它不是陆地。
是一片悬浮在海上的岛屿群,由无数碎石平台连接而成。海水是暗红色的,平静无波,却不断冒出细小的气泡。那些气泡升到半空就破了,留下一丝丝银线般的痕迹,缠在建筑之间,像是蛛网。
我伸手碰了一下。
银线碰到皮肤,立刻断开,化作烟雾消散。没有温度,也没有重量,可我手指的知觉迟钝了一瞬。
“别碰太多。”叠风说,“这地方不喜欢被触碰。”
我没答。
因为我看见了新的东西。
在最西边的岸边,立着一块石碑。它半埋在土里,表面被腐蚀得很严重,但还能看出刻痕。我走过去,用手擦去泥灰。
碑上只有一个字。
“囚”。
我盯着那个字,很久没动。
叠风站在我身后,一句话也没说。
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字不是警告,也不是标记。它像是一种承认——承认这里曾经关过什么,或者现在还在关着什么。
仙缘镜突然发烫。
我把它拿下来,镜面又浮现一行字。
“此地非放逐,乃封存。钥匙已动,门将自启。”
字散后,镜面恢复冰冷。可我知道,它不一样了。它不再只是照出弱点和路径的工具。它开始告诉我一些事,一些它本来不该知道的事。
我抬头看向高塔。
那颗光球又亮了,比刚才更清晰。它不再闪烁,而是稳定地发着光,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叠风抓住我的手腕。
“别过去。”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回答。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那座塔,看着那道光。
然后,我听见了一声钟响。
很远,很轻,像是从海底传来。可我和叠风都听见了。
他脸色变了。
我也变了。
因为那声音,我听过。
在归墟最深处,在黑影还未现身之前,我曾在梦里听过这声钟。
它不是东皇钟。
但它是同类。手背上干掉的水渍。
林悦低头整理了下文件,“已经一天了。”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整整一天,我没有调任何记录,也没有问她的行踪。连保镖老陈都没再进来汇报。
我转身看向窗外。天光比早上亮了些,楼下的车流多了起来。玻璃映出我的影子,西装整齐,领带也没歪,和平时一样。可我知道不一样了。
“帮我调一次。”我说。
林悦抬头,“什么?”
“苏晚家的监控。”
她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走过来打开笔记本。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输入权限密码。屏幕亮起,画面跳转到一间小客厅。
灯光是暖黄色的。
她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一条旧毛毯,手里拿着一本书。头发松散地披着,翻页时抬手捋了下发丝,动作很慢。头顶那盏台灯一直亮着,光线落在书页上,也照在她脸上。
我盯着屏幕,没动。
以前她总说灯太暗,怕伤眼睛,可那时候我们穷,舍不得开太久。她常常读一会儿就停下,揉揉眼,笑着说明天再看。后来我有钱了,给她换了好几盏护眼灯,但她搬走后,我一直不知道她还开不开灯。
现在她开了。
她看得认真,眉头偶尔皱一下,像是遇到难懂的句子。看了大概二十分钟,她合上书,轻轻呼出一口气,站起来走向卧室。
画面一暗。
监控里只剩下黑屏。
林悦没有关掉窗口,坐在我旁边等。办公室很静,空调吹着风,声音不大。
我看着那片黑,很久没说话。
她过得很好。
一个人,安静地看书,愿意花钱买电,舍得为自己留一盏灯。她不需要谁补偿她什么,也不靠谁记住她。她自己活得好好的。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立刻冲出去找她。拿支票也好,送房子也好,总想用东西填满她生活的空缺。可我现在明白,她从来不缺什么。
缺的是人。
是那个能陪她一起关灯、一起争论哪本书好看的人。
林悦轻声开口:“现在可以去见她了吗?”
我没有马上回答。
我想起便利店那天,我咬了一口萝卜,说还是她煮的好吃。我也想起她写的购物单,“阿辞爱看的书”,字迹歪歪扭扭,像随手记下的事,却一直留着。
她记得我。
不是顾晏辞,是那个不会用洗衣机、把盐当糖放的阿辞。
我终于懂了。
我不是要给她更多钱,更多资源。我要做回那个人——会因为她一句话就记住三年,会笨拙地学煮面,会在停电夜里陪她玩泡泡机的人。
我转头看向林悦,“可以了。”
她没动,也没追问。
我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因为我已经学会了,怎么用阿辞的方式爱她。”
林悦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她没说话,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手放在门把上,停了一下。
“她会开门的。”她说。
然后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
我坐回椅子,拿起手机,解锁,拨通老陈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接通。
“查一下苏晚今天的行程。”
“是送她回家,还是……”
“不。”我打断他,“我要亲自去。”
“你现在在哪?”
“东三街。”
“等我。”
挂掉电话,我把手机放进西装内袋。站起来,整了整袖口。
左手无名指上的易拉罐环还在。有点紧,边缘磨手,但我没摘。
我走出办公室,电梯门打开,按下一层。
外面阳光正好,街道开始热闹。我穿过大堂,司机已经把车开到门口。
我没有上车。
“我自己过去。”
司机没多问,退到一边。
我沿着马路走,经过两个红绿灯,拐进东三街。路边的店陆续开门,早餐摊冒着热气,有人蹲在门口喝粥。
我走得不快。
脑子里想着待会见到她要说的话。不是道歉,也不是解释。我想告诉她,我回来了,这次不是来找她的,是来留在她身边的。
街角那家便利店还在。玻璃门开着,小张正在擦柜台。他抬头看见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货架整齐,关东煮锅里还冒着热气。角落那个位置空着,是我们常坐的地方。
我继续往前走。
她的新家在一条小巷子里,五楼,没电梯。我一步一步往上爬,脚步踩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到了五楼,走廊尽头那扇门关着。
我站在门前,抬起手。
指尖碰到门板的瞬间,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杯子放在桌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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