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的意识像是被投入滚筒的玻璃碴，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精神撕裂的钝痛。他和叶燃并肩走在“深渊回廊”的核心区域，脚下没有实地，只有奔腾不息的破碎数据——那些闪烁着幽蓝、赤红的信息流，时而凝结成扭曲的几何形状，时而化作过往副本的残影：燃烧的神殿立柱、冰封的悬浮城碎片、甚至是早已陨落的队友挥剑的瞬间。
“嗡——”
尖锐的噪音突然刺入耳膜，凌曜猛地晃了晃头，脸色白得像纸。他立刻将精神力拧成一束，如同探照灯般刺破混沌，在漫天飞散的信息碎片中筛选有效坐标。这里不是实体空间，每一步“移动”都是对规则的强行篡改，稍有不慎就会被数据流撕碎意识。
“撑住。”
叶燃的声音没在空气中响起，却直接烙进凌曜的脑海。他紧挨着凌曜，周身浮起一层暖金色的能量微光，像薄而坚韧的蝉翼，将那些无孔不入的“低语”隔绝在外。可即便如此，仍有细碎的声音钻进来：时而像万千人跪在地上的哀求，“救我……数据要吞了我……”；时而化作淬毒的诅咒，“放弃吧，你们早晚都是回廊的养料”。
凌曜攥紧手指，指节泛白。他能清晰感受到叶燃的能量在快速消耗，那层屏障已经薄得近乎透明。
“左前方，三百米虚拟距离，有数据礁。”凌曜的意识传音带着急促的喘息，“那里规则相对稳定，能暂歇。”
叶燃点头，左手悄然覆上凌曜的后背，将仅剩的能量分给他一半。他们所谓的“行走”，更像是在流沙中跋涉——凌曜用精神力在混乱的规则里劈开一条缝隙，叶燃则用能量稳住两人的意识锚点，避免被数据流冲散。
就在那片由破碎屏幕和流动代码构成的“数据礁”已近在眼前时，变故陡生。
“轰！”
规则猛地扭曲，像是有人用巨锤砸在了空间的褶皱上。眼前的数据流瞬间沸腾、燃烧，化作一片赤红的熔岩地狱：滚烫的岩浆翻涌着气泡，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息，远处的岩壁上还挂着未被完全吞噬的意识残片，像风干的蛛网。
更恐怖的是那些“清道夫”。
它们从熔岩深处涌出来，是没有固定形态的黑色黏液，表面浮动着细密的二进制代码——这是回廊孕育的规则怪物，没有智商，唯一的使命就是抹除一切“异常闯入者”。此刻，成百上千的清道夫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黏液滴落的地方，连数据流都在滋滋消融。
“滚开！”
叶燃的怒吼在意识层面炸开，右手攥成拳头，炽白的能量裹挟着破风的锐响轰出。拳风扫过，最前排的几只清道夫瞬间蒸发，留下一缕缕黑色的烟雾。可更多的清道夫涌了上来，它们像潮水般堆叠，甚至开始融合成更大的形态，张开布满数据流利齿的巨口。
“右下！坐标（7,42,19）！”凌曜的声音带着撕裂感，他的精神力已经探查到了幻象的破绽，“那是支撑点，击碎它！”
叶燃没有半分犹豫。他猛地调转方向，将全身剩余的能量尽数灌注到右拳，金色的光芒几乎要冲破这片熔岩地狱的赤红。拳头砸在虚空中某一点的瞬间，仿佛有玻璃碎裂的脆响，眼前的熔岩、岩壁、清道夫如同潮水般退去，他们重新跌回冰冷的数据流中。
可不等两人喘息，叶燃突然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半步。他的左臂从肘部到手腕，裂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不是滴落，而是化作细小的血珠被数据流拉扯、吞噬。更骇人的是，伤口边缘爬着黑色的数据流，像藤蔓般往他的肩膀蔓延，所过之处，连能量都在快速冻结。
“叶燃！”凌曜立刻扑过去，双手按在他的伤口上，将自己仅剩的精神力化作屏障压制黑气。黑色数据流猛地蜷缩了一下，却并未消失，依旧在缓慢侵蚀着叶燃的意识。
“没事……”叶燃咧嘴笑了笑，脸色却比凌曜还要苍白，“先躲进数据礁。”
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跄地冲进了那片小小的“山洞”。这里的规则果然稳定许多，外界的喧嚣被隔绝在一层半透明的屏障外，只有细碎的数据流在岩壁上流淌，发出沙沙的声响。叶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着粗气，第一时间去检查凌曜的状态：“你精神力消耗太多，别管我，先稳住。”
“不行。”凌曜摇头，目光死死盯着那道不断蔓延的黑色伤口，“这种侵蚀只有找到‘数据核心’才能清除，拖得越久，你的意识会被数据流同化。”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见过被同化的人，最后变成了没有自我意识的“数据傀儡”，连骨灰都剩不下。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却清晰的信号穿透了屏障，直接撞进两人的意识里。那不是“低语”，而是带着绝望的求救，断断续续，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坐标……保存……数据库……救……”
凌曜和叶燃同时愣住。
深渊回廊的核心区域，怎么会有人类的求救信号？
还没等他们细想，一股冰冷刺骨的意志突然锁定了这片数据礁。屏障外，无数的清道夫如同潮水般汇聚，它们不再是零散的黏液，而是开始凝聚成巨大的触手，疯狂撞击着屏障。透明的屏障剧烈闪烁，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眼看就要破碎。
选择，瞬间摆在了眼前。
是立刻放弃这里，冒着被清道夫围堵、叶燃侵蚀加重的风险，继续深入寻找数据核心？还是循着那道求救信号，去探查可能存在的线索——那或许是关于“深渊回廊”本质的真相，甚至可能藏着离开这里的方法。
凌曜的大脑飞速运转，额角渗出冷汗。选择前者，叶燃的伤势随时可能恶化；选择后者，他们很可能会陷入更深的绝境，连核心都找不到。
“嘶——”
叶燃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黑色数据流已经爬到了他的肩膀，带来万蚁啃噬般的剧痛。可他却猛地站直身体，挡在了凌曜身前，目光锐利地盯着即将破碎的屏障，以及外面那片翻涌的黑暗。
“你做决定。”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坚定，“不管选哪条路，我都跟着你。”
凌曜看着他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那道求救信号突然变得无比清晰，甚至传递来一幅短暂而模糊的画面：
不是怪物，不是数据傀儡，而是一个被无数银色数据锁链禁锢在光柱中的虚影。那是个女子，穿着破损的白色长袍，长发垂落，周身散发着微弱的蓝色光芒。她似乎察觉到了凌曜的注视，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眸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隔着无尽的数据流与时空，直直地撞进了凌曜的瞳孔。
凌曜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见过那双眼睛。
在三年前那个陨落的副本里，那个为了保护队友、自愿留在数据乱流中的女技术员，最后回头时，眼里也是这样的绝望与不甘。
屏障“咔嚓”一声，又裂开一道更大的缝隙。清道夫的嘶吼声穿透进来，黑色的黏液已经沾到了屏障的内侧。
凌曜的嘴唇动了动，一个艰难的决定，即将从他口中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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