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伴驾之后，苏棠能明显感觉到宫中众人待她的态度又有了微妙的变化。内务府的份例送得更及时了，连带着承乾宫奴才们走在外面，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苏棠却依旧每日去景仁宫请安，对皇后愈发恭顺。这日请安后，众妃嫔依次退出。苏棠走在最后，正要跨出门槛，剪秋悄无声息地近前一步，低声道：\"祺贵人留步，娘娘有话吩咐。\"
苏棠心领神会，跟着剪秋转到偏殿。这里不似正殿庄重，陈设更显雅致，是皇后平日歇息见心腹的地方。
\"娘娘正在更衣，请贵人稍候。\"剪秋奉上茶，语气恭敬却疏离。
苏棠安静地坐着，目光扫过窗边一盆开得正盛的兰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皇后从内间走出，已换下朝服，穿着一身藕荷色常服，发间只簪一支玉簪，显得随和许多。
\"臣妾给娘娘请安。\"苏棠连忙起身。
\"坐。\"皇后在主位坐下，接过剪秋递上的参茶，语气温和，\"听说皇上近日常召你伴驾？蒙皇上不弃，偶尔召臣妾说几句话罢了。\"苏棠垂眸，姿态谦卑。
皇后轻轻吹着茶沫：\"你能得皇上欢心，是好事。安常在告病几日了，你们同期入宫，得空多去走动走动。\"
苏棠心中明了。这是皇后在提醒她别忘了\"照看\"安陵容的差事。
\"臣妾明白。\"她恭声应下，\"安妹妹性子静，臣妾会多去陪她说说话的。\"
从景仁宫出来，苏棠并未直接去延禧宫。她先回了承乾宫，让景泰取来前日内务府新送来的几味香料。
\"小主真要去看安常在？\"景泰一边帮着分拣香料，一边小声问。
苏棠拈起一小撮晒干的茉莉：\"剪秋姑姑亲自传话，自然要走这一趟。\"
她亲自选配香料，动作不紧不慢。准备好香囊，已是午后。苏棠这才带着景泰，慢悠悠地往延禧宫去。
延禧宫偏殿果然一如既往的清冷。宝鹃见是苏棠来了，忙不迭地行礼通报。
安陵容披着件半旧的外衫迎出来，脸色确实有些苍白。见到苏棠，她勉强扯出个笑容：\"不知祺姐姐前来，陵容失礼了。\"
\"快别多礼。\"苏棠上前虚扶一把，关切道，\"听说妹妹身子不适，可请太医瞧过了？我特意配了个安神的香囊给你。\"
她将香囊递过去，动作自然亲切。安陵容接过香囊，指尖触及细腻的绣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轻轻嗅了嗅，神色微动：\"这香气清而不淡，雅而不俗。姐姐好手艺。\"
\"我胡乱配的，比不得妹妹精通此道。\"苏棠笑着在榻边坐下，\"不过这里面加了一味龙脑香，我总拿不准分量，妹妹帮着瞧瞧可还妥当？\"
安陵容仔细闻了闻：\"龙脑香用量恰到好处。姐姐这分寸拿捏得极好。\"
苏棠心中暗笑。她当然拿捏得好——这本就是在现代香水知识的基础上，特意模仿了安陵容的调香习惯。
\"妹妹过奖了。\"她摆摆手，\"前日内务府送来些暹罗进贡的香料，其中有一味龙涎香，气味很是特别。可惜我不懂这些，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说来也怪，那日我试着用龙涎香配了个香囊，戴在身上去了养心殿。皇上竟说这香气特别，闻着舒心。\"
安陵容的眼睛微微一亮。龙涎香极其珍贵，她只在书上见过记载。
\"皇上……夸这香气好？\"她轻声问。
\"是啊。\"苏棠笑得天真，\"皇上还说，这香气沉稳，不像寻常花香那般轻浮。\"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日华妃娘娘也在，听说皇上夸这香，还特意问了几句呢。\"
\"华妃娘娘？\"安陵容的脸色微微一变。\"是啊。\"苏棠装作没看见她的异样，\"华妃娘娘素来喜欢熏香，她的欢宜香可是皇上亲赐的独一份恩宠。\"
她故意把\"欢宜香\"三个字说得很轻，却足够清晰。
安陵容的指尖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欢宜香……那是她梦寐以求想要研究的配方。苏棠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妹妹好生歇着，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差人来告诉我。那龙涎香我那里还有些，妹妹若是感兴趣，改日我让人送些过来。\"安陵容勉强维持着笑容送她到门口：\"谢姐姐好意。\"
走出延禧宫，景泰忍不住低声道：\"小主为何要对安常在如此大方？那龙涎香何等珍贵……\"
苏棠望着宫墙夹道上方的狭长天空：\"再好的香料，放在不会用的人手里也是浪费。\"
果然，两日后，安陵容主动来了承乾宫。
她带着一个精心绣制的香囊，说是答谢前日苏棠的探望。香囊绣工精致，用的正是苏棠送她的那匹杭绸。\"妹妹手真巧。\"苏棠接过香囊，由衷赞道。
\"姐姐过奖了。\"安陵容低声道，\"陵容别无长物，唯有这点手艺还拿得出手。\"
苏棠闻了闻香囊，眼中露出惊喜：\"这香气好奇特，似是檀香，又带着些果香？\"
\"是陵容自己调的方子。\"安陵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用了沉香为底，加了少许荔枝壳研磨的粉末。\"
\"难怪闻着这般舒心。\"苏棠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香囊，忽然道，\"对了，妹妹既来了，正好帮我瞧瞧前日说的那龙涎香。\"
她让景泰取来一个精致的小琉璃盒。安陵容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姐姐若是信得过……\"她犹豫着开口，\"陵容或许可以试着用它调一味新香。\"
\"那再好不过了。\"苏棠笑容明媚，\"妹妹需要什么尽管说。\"
安陵容深深看了苏棠一眼：\"陵容定不负姐姐所托。\"
送走安陵容后，苏棠把玩着那个精致的香囊。
\"小主为何对安常在如此费心？\"景泰不解。
苏棠轻嗅香囊，香气清雅持久：\"你可知道，最好的笼络，不是施舍，而是给她最想要的东西。\"
而她苏棠，正好能给安陵容最想要的认可和施展才华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通过香料这条线，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与安陵容保持密切往来。在皇后眼中，这是她在\"调教\"安陵容；在安陵容看来，这是难得的知遇之恩。
苏棠将香囊系在腰间，清雅的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
这盘棋，她下得很慢，但每一步，都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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