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面抛出的选择，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我们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不归路？这个词听起来就带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决绝。但奇怪的是，在最初的震惊和沉重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战栗，反而从心底深处滋生出来。
在垃圾堆里捡破烂还债是活着，东躲西藏逃避追捕也是活着，但那样的“活着”，更像是一种被规则和债务驱赶着的、看不到尽头的疲惫挣扎。而银面所指的这条路，虽然充满了未知与致命的危险，却似乎……指向了某个方向，某个可能打破这一切僵局的、属于我们自己的方向。
托雷基亚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又回来了，但这一次，笑容底下是如同磐石般的决心：“不归路？哈哈，从跟这家伙（他指了指我）绑定的那一刻起，老子踏上的就是一条从来没‘归’过的路！债多不压身，麻烦多了不愁！与其等着债主和虚无之境找上门把咱们拆了，不如主动出击，去把它们的老底掀了看看！”
他看向银面，眼神锐利：“说吧，银面先生。这条‘不归路’，咱们该怎么起步？是先去找那块破石头的‘初始频率’？还是去摸‘观察者’的老虎屁股？或者，直接去那个什么‘实验场’挖坟？”
银面对于托雷基亚粗俗却直接的回应似乎并不意外，他摇了摇头：“贸然行动等于自杀。我们需要的不是鲁莽，而是……‘共鸣’与‘指引’。”
他再次抬起手，掌心那缕乳白色的“摇篮”之力如同拥有生命的萤火，轻轻摇曳。“首先，我们需要确认，我们拥有的‘摇篮’余晖，是否足够纯净和强大，能够承担起‘共鸣器’与‘指南针’的作用。”
他的目光转向我：“林默，你体内拥有最接近秩序本源的光之力，同时又与托雷基亚的混沌达成了微妙的共生。由你来引导和激发我们目前收集到的‘摇篮’力量，最为合适。”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任务会落到我头上。看着银面掌心那缕微弱却本质非凡的光芒，以及感受到系统空间内那团核心记忆光团散发出的同源波动，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也很难。”银面的语气带着一种导师般的沉稳，“放下戒备，用心去感受。感受你光之力中那份源于生命与秩序的‘希望’，感受记忆光团中那份不屈的‘执念’，感受我手中这份古老的‘契约’。尝试将它们……调和，共鸣，引导它们指向某个……‘方向’。”
这听起来比用扳手维修星际引擎还要抽象和困难！调和三种不同来源、不同性质的力量？还要用它们来指路？
托雷基亚拍了拍我的肩膀，难得地没有说风凉话：“试试看，林默。你的维修技术不就是把乱七八糟的规则捋顺吗？这次就当是维修一个更大的、概念上的‘故障’。”
锈铁也默默地将工坊的规则稳定器功率开到最大，为我提供一个相对平静的环境。
我闭上眼睛，排除杂念，将意识沉入体内。光之力如同温驯的河流，在我意志的引导下缓缓流淌；同时，我小心翼翼地引动系统空间内核心记忆光团的一丝边缘波动，那浩瀚而悲伤的信息流如同深海的潜流，需要极其谨慎地接触；最后，我接纳了银面传递过来的那缕乳白色光芒，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庄严，仿佛承载着某个早已逝去的时代的重量。
三种力量在我意识的“工作台”上初次交汇。
瞬间，剧烈的冲突几乎让我心神失守！光之力的秩序、记忆光团的悲壮执念、银面之力的古老契约，三者如同水、油、火，互不相容，疯狂排斥，我的意识仿佛成了它们激烈交锋的战场！
“稳住！”银面的低喝在我脑海中响起，“不要试图强行控制！感受它们共同的‘根源’！那份对‘存在’的渴望，对‘虚无’的抗争！”
我咬紧牙关，放弃了强行调和的徒劳，转而将全部心神沉浸在对这三种力量本质的感知中。光之力的温暖守护，记忆光团的不甘与坚持，银面之力的庄重承诺……渐渐地，在那看似截然不同的表象之下，我确实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共性——那是一种不愿沉沦、不愿被遗忘、执着于“存在”本身的……意志！
就是它！
我抓住这一丝共性，不再试图调和能量的形式，而是将自己的意志与这份共通的“存在意志”共鸣、放大！
奇迹发生了。
原本激烈冲突的三股力量，仿佛找到了共同的基石，排斥力骤然减小。它们不再试图吞噬或驱逐对方，而是开始围绕着那份被放大的“存在意志”，缓缓旋转、交织，形成了一股全新的、散发着淡淡乳白色光晕的、更加凝实而和谐的能量流！
这股新生的能量流似乎拥有了某种奇特的灵性，它在我体内盘旋一周后，竟然自发地透体而出，在我面前汇聚成一道纤细的、不断微微摆动的乳白色光针！
光针的尖端，如同指南针般，坚定地指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既不是我们来的方向，也不是垃圾主宰王座之间的方向，更不是记忆回廊入口的方向，而是垃圾迷宫更深、更混乱的某个未知区域！
“成功了！”银面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摇篮’的指引……出现了！”
托雷基亚看着那根乳白色的光针，吹了声口哨：“酷！所以，咱们的‘不归路’，第一步就是跟着这根‘奶白色指针’，去迷宫更深处探险？”
“看来是的。”我睁开眼睛，感受着体内消耗不小但无比充实的力量，以及那光针传来的、微弱却清晰的牵引感，“它指向的区域，规则波动极其混乱且……古老。似乎与‘规则之源’有些类似，但又截然不同。”
银面凝视着光针指向的方向，银质面具下的目光深邃：“那里……或许是某个未被完全记录的‘规则之源’碎片坠落点，又或者，是某个与‘摇篮’实验相关的……废弃节点。无论如何，这指引为我们提供了第一个明确的目标。”
他站起身，看向我们：“休息一下，做好准备。我们即将踏入的，可能是连垃圾主宰都未曾完全掌控的……真正的未知之地。”
未知之地……
不归路的起点，就在这根摇曳的乳白色光针所指的方向。
我看着那指针，又看了看身边跃跃欲试的托雷基亚、冷静分析的锈铁，以及神秘归来的银面，心中那份对未知的恐惧，似乎被一种更强烈的、名为“可能性”的兴奋所取代。
“走吧。”我收起光针的实体投影，但其指引已烙印在我的感知中，“去看看这条路，到底能通向何方。”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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