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雪总带着股钻心的冷,清河镇的屋檐下挂着尺把长的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刀子。林澈刚把药铺的门板上好,就听见巷口传来马蹄声,哒哒的声响在雪夜里格外清亮,不像是镇上常见的骡马,倒像匹烈性马。
“林先生留步!”一个粗哑的嗓音喊住他,带着喘,像是跑了远路。
林澈转身,借着雪光看清来人——一身灰布棉袍,腰间别着把弯刀,坐骑是匹枣红色的马,马身上落满了雪,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那人翻身下马,动作有些踉跄,左腿似乎受了伤,裤脚渗着暗红的血。
“您是?”林澈递过一盏灯笼,灯光照亮来人的脸,颧骨高耸,下巴上有道疤,看着面生。
“在下姓秦,从西边来,”那人拱了拱手,声音因寒冷和疲惫发紧,“听闻清河镇有位苏姑娘,手里有面刻腊梅的青铜镜?”
苏凝这时从药铺后屋走出来,听到动静,手里还拿着块刚磨好的草药:“找我?”她看清那人腰间的弯刀,眉头微蹙——那刀鞘上镶着块绿松石,是西域的样式。
秦姓汉子看到苏凝,眼睛亮了亮,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块残破的羊皮卷,边缘被虫蛀了不少,上面的字迹模糊,却能认出几个地名,与沉星谷来信里的山洞位置隐隐相合。“在下是沉星谷谷主的远房表弟,谷主夫人写信说你们有面镜子,让我来托句话——那山洞里的账册,其实是我家祖上留下的,当年他是那伙马匪的郎中,被逼着记账,心里不踏实,就把藏药材的真正位置画在了羊皮卷背面。”
他说着,把羊皮卷翻过来,果然有层极薄的纸,用炭笔描了个小岔路,旁边写着“寒泉旁,石缝内”。
“既是谷主的亲戚,先进屋再说吧。”林澈见他腿伤不轻,接过马缰,“赵猛!来帮把手!”
赵猛从隔壁酒坊钻出来,嘴里还叼着根牙签:“咋了这是?”看到秦姓汉子的伤,眼睛一瞪,“哟,这是让人在腿上开了个口子?”
三人把秦姓汉子扶进药铺,苏凝取来伤药和布条,刚要解开他的裤脚,那人却猛地按住裤腿,脸憋得通红:“不用麻烦苏姑娘,我自己来就行!”
“都这时候了还讲究啥?”赵猛一把按住他,“苏姑娘的医术比镇上的郎中强十倍,你客气啥!”
裤脚解开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伤口不算深,却被冻得发紫,边缘还结着冰碴,像是在雪地里拖了很久。苏凝先用温水化开冰碴,再撒上止血的草药,动作轻柔却利落,秦姓汉子咬着牙没吭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
“你这伤不像被刀划的,倒像被什么东西啃的?”赵猛凑过去看,“莫不是被山里的狼撵了?”
秦姓汉子苦笑一声:“是被谷里的雪豹惊了马,摔在石头上刮的。为了赶在封山前把羊皮卷送来,没顾上处理,就成这样了。”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是谷主夫人让我捎的雪莲粉,说你们开春去山洞,撒点在衣襟上,能防蛇虫。”
苏凝接过瓷瓶,塞给林澈收好,又给秦姓汉子端来碗热姜汤:“多谢谷主夫人惦记。那账册里记的药材,您知道具体是些什么吗?”
“听说是些治风寒的猛药,当年马匪抢来是想卖给关外的军队,我祖上良心不安,偷偷藏了一半,想着日后还给人家。”秦姓汉子喝了口姜汤,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可惜他没等到机会就病逝了,这羊皮卷就一代代传了下来,谷主夫人也是去年整理老物件才发现的。”
这时,小石头抱着布偶从里屋探出头,布偶的爪子上还沾着点朱砂——刚才他正在学着画符。“苏姨,这叔叔的马在外面会不会冻着?”
“傻孩子,”赵猛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是西域来的良驹,耐寒着呢!不过你要是心疼,就去拿点草料给它添上。”
小石头颠颠地跑出去,布偶被他夹在胳膊下,披风的带子随风飘。秦姓汉子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要是我家娃也能这么自在就好了。去年谷里闹疫病,娃子染了风寒,差点没挺过来,现在还在家养着,这趟出来,也是想早点找到药材,给娃子补补身子。”
苏凝闻言,从药柜里取出个纸包:“这是我们自己晒的黄芪,性温,能补气血,你带回去给孩子泡水喝,效果不错。”
秦姓汉子接过纸包,眼眶有点红:“这……太谢谢了,我带的盘缠不多……”
“跟我们客气啥!”林澈摆摆手,“沉星谷和清河镇早就像一家人了,你家娃就是我们的娃。”
赵猛在一旁附和:“就是!等开春我们找到药材,分你一半,保准你家娃壮得像小牛犊!”
雪夜渐深,秦姓汉子喝了两碗姜汤,又换了药,精神好了不少。他说谷里的雪已经没到膝盖,再晚走就出不了谷了,执意要连夜返程。林澈拗不过他,让赵猛备了些干粮和伤药,又把那瓶雪莲粉塞回他手里:“这东西你留着更有用,我们有青铜镜呢。”
秦姓汉子深深作揖,翻身上马时,左腿还是不利索,却比来时稳了些。马蹄声渐远,消失在雪夜里,像从未出现过。小石头抱着布偶回来,手里还攥着把雪:“林叔,那马跑起来真快,像一阵风!”
林澈摸了摸他的头,看向苏凝:“你说,这秦姓汉子说的是实话吗?”
苏凝望着窗外的雪,月光把雪地照得发白:“不管是不是,至少那羊皮卷是真的。寒泉旁的石缝……说不定真藏着线索。”她转身拿起青铜镜,镜面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那个举灯笼的少年影子旁边,似乎多了朵小小的腊梅花。
“你看,”苏凝把镜子递给林澈,“它好像在跟着咱们的心思变呢。”
林澈接过镜子,指尖划过冰凉的镜面,忽然觉得这雪夜也没那么冷了。那些辗转送来的旧物、陌生人带来的消息,像一根根线,把清河镇、沉星谷、定慧寺串在了一起,暖融融的,透着股旧物特有的温度。
小石头把布偶放在柜台上,布偶的披风上沾着雪,他用手小心地擦掉:“布偶说,它也想去山洞看看呢。”
“等开春,带它一起去。”林澈笑着说,“让它也瞧瞧,这雪底下藏着多少故事。”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窗台上,轻轻巧巧的,像在给这夜的故事盖层薄被。药铺里的灯光昏黄,映着墙上挂着的草药,空气中混着药香和暖意,让人忘了屋外的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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