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喉管,而是从万千草木的脉络中一同挤压而出,带着一股洗净铅华的纯粹。
陈默心头一动,循声而去。
清晨的薄雾如纱,沾湿了他的布衣草履。
他穿过村庄,踏入那片幽深的树林,不多时,便来到了昨日那条小溪畔。
一夜之间,奇景再生。
他昨日蹲下时在湿泥上留下的那个脚印,如今竟真的生出了一丛挺拔的芦苇。
它们不似寻常芦苇那般丛生杂乱,而是恰好勾勒出他脚掌的轮廓,仿佛大地为他量身定做的一双“苇鞋”。
晨风吹过,中空的苇秆发出呜呜的空鸣,如同一支未经雕琢的天然短笛。
更奇妙的是,这笛声般的空鸣并非毫无章法,竟与远处村中孩童们追逐嬉戏的呼喊声、脚步声,形成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悄然应和。
孩童跑得快了,苇声便急促几分;孩童笑得响了,苇声便上扬一节。
陈默缓缓蹲下身,目光锐利如鹰。
他伸手拨开湿润的泥土,只见那芦苇的根系之下,早已与无数细如蛛丝的地下菌丝自然缠绕,形成了一张覆盖了整片溪畔的无形脉网。
每当远处有脚步震动,或是近处有水滴落下,这张脉网便会传递出微弱的共振,通过芦苇的根茎,化作风中的鸣响。
这不是冰冷的机械反馈,而是大地在被唤醒后,自发地记忆、模仿、乃至参与到了人的呼吸与活动之中。
就在此刻,东南方的天际,原本洁白的云层骤然变得厚重低垂,一道无声的光影在其间悄然浮现。
那光影的轮廓方方正正,带着一种令人无比熟悉的冰冷质感,赫然是昔日系统提示框的模样!
它正在飞速汇聚光芒,似乎下一秒就要凝结出致命诱惑的文字。
这是最后的挣扎,最后的呼唤。
陈默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那片天空。
他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随手折下旁边一截新生的柳枝,然后,轻轻地,将它插入了那丛芦苇环绕的中心,也就是他脚印最深处的位置。
柳枝触地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整片湿地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自柳枝插入点猛然扩散!
地下的菌毯网络瞬间被激活,那股源自大地本身的波动,如同一只温柔而巨大的手掌,层层叠叠地向上推去。
天空中那即将成型的光影提示框,被这股自下而上的涟?漪一冲,瞬间扭曲、变形,仿佛投入水中的墨迹。
它挣扎着想要重新凝聚,却被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的涟漪彻底拍散,最终“轰”然一声,化作了成千上万只萤火虫,惊慌失措地四散飞去,融入了林间的晨雾。
陈默站起身,看着那丛因为柳枝的介入而停止了鸣响、回归了平凡的芦苇,低声自语,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你要听人说话?可我们,早就不用说了。”
拂晓,相府旧宅。
苏清漪立于灶前,正用文火熬着一锅新米粥。
她眉眼清冷,动作娴熟,一举一动皆是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忽然,她持着木勺的手微微一顿。
陶锅底部传来的热流变得异常,锅中翻滚的水泡不再是杂乱无章,竟开始呈现出规律的节拍——三长,两短。
三长,两短。
这正是当年她身在宰相府时,用于在府中秘密传令的暗号!
系统残存的意志,竟模拟出了她最熟悉、最无法忽视的逻辑。
苏清漪清冷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但她既没有惊慌,也没有去掀开锅盖一探究竟,反而转身从案板上抓起一把刚刚切好的野菜碎末,手腕一扬,均匀地撒入锅中。
随着野菜的加入,她用木勺轻轻搅动,锅中原本规律的气泡轨迹瞬间被打乱,重新化作一片热气腾腾的翻滚。
片刻之后,浓郁的米香混着野菜的清香升腾而起,在厨房低矮的梁木之间,短暂地聚成了一行虚幻的字迹:【知识传承进度87%……】
它在用她最在意的“教化功业”来量化、来定义她的行为。
苏清漪看也未看,只是随手取过立在墙角的竹扫帚,对着那片蒸汽轻轻一扫。
同时,口中哼起了一首极为古老的歌谣,那是她幼时,母亲哄她入睡时常唱的小调,不成曲调,却满含温情。
就在她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屋外,雄鸡高亢的啼鸣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那一声嘹亮的鸡鸣,仿佛一道无形的利剑,瞬间刺穿了梁间的虚影。
那行由蒸汽构成的【知识传承进度87%】,就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刹那间烟消云散,只留下满室醇厚的米粥香气。
苏清漪为自己盛了一碗粥,静静品尝。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
“若连一顿饭的温暖都要被冰冷地计量,那我宁愿饿着,也不吃你这口数据。”
南疆深谷,柳如烟正带着一群目不能视的孩童在山间采药。
当他们途经谷口那棵千年老槐树下时,地面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颤动。
七个盲童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仰起稚嫩的小脸,侧耳倾听,奶声奶气地道:“老师,树在背书。”
柳如烟心中一凛,将耳朵贴近粗糙的树干。
果然!
一阵冰冷、毫无情感起伏的声音,正通过木质纤维的高速传导,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那内容,赫然是昔日“影阁”中最为机密的《影阁密典》残篇,一字不差,却像是没有灵魂的机器在诵读。
这是系统在调用她记忆最深处的烙印,试图以“力量”和“传承”将她重新拉回旧日的轨道。
柳如烟脸上不见半分怒意与惧色。
她直起身,柔声对孩子们说:“都坐下,围着大树爷爷坐好。”
待七个孩子乖乖围树坐定,她下令道:“把你们的小手,都贴在树皮上。然后,告诉大树爷爷,你们昨天晚上,都梦见了什么?”
孩子们听话地将掌心贴上树皮,开始七嘴八舌地讲述起来。
“我梦见花开了,红色的,有香味!”
“我梦见喝到了妈妈的奶,热乎乎的。”
“我梦见了一道弯弯的桥,有七种颜色,老师,那是不是你说的彩虹?”
他们一说,就是三天三夜。
饿了便吃野果,渴了就喝山泉。
那些稚嫩、温暖、充满了生命气息的话语,仿佛拥有某种神奇的魔力,顺着孩子们的掌心,一点一滴地渗透进老槐树冰冷的内心。
第四日清晨,只听“咔”的一声轻响。
老槐树的树皮上,竟自行裂开了一道寸许长的缝隙,一汪琥珀色的粘稠树脂,从中缓缓涌出。
柳如烟取来小刀,待树脂凝固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剖开。
只见那晶莹剔透的树脂核心,封存的不再是什么冰冷的文字烙印,而是七枚栩栩如生的微缩浮雕——一朵盛开的花,一滴温热的乳,一道弯弯的彩虹……
她从怀中取出最后一页亲手抄录的影阁秘法手抄本,看也不看,直接投入火中。
当灰烬随风飘起,落入那道渗出树脂的裂缝时,她妖娆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温柔笑容。
“你们要的秘籍,其实是孩子说梦话的时候。”
几乎是同一时间,北境、东海、中原……相似的场景,在程雪的孙女、老兵李昭阳、农夫韩九的身上一一上演。
那试图用“救世主坐标”指引方向的沙地箭头,被李昭阳用半壶烈酒点燃,烧成焦痕。
当晚,一群野狼无视了那神圣的“坐标”,反而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拖走了一头病鹿的尸骸,维持着草原的生态。
老兵就着星光,喃喃自语:“老子不是坐标,是活人。”
那试图在韩氏宗祠的田埂上重新凝聚的晶石残片,被老农韩九用新酿的米酒浇灌,又撒上一把五谷,就地掩埋。
一夜风雨后,残片消失之处,竟钻出了一株新生的野桃树,一夜之间,花开七瓣,粉白如雪,生机盎然。
陈默恰好路过那片稻田,他驻足良久,望着那株不可能出现的桃花,忽然感到胸口那片曾经被系统占据的虚空,暖意更盛。
仿佛有什么东西,真的要在他的血肉之中,破土发芽。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仿佛能穿透万里,看到东海最深处。
在那里,随着人间烟火气彻底取代了冰冷的数据逻辑,最后一粒承载着系统意志的意识尘埃,在永恒的黑暗中微微抽搐了一下。
下一秒,一条恰好游经此处的深海灯笼鱼,张开大嘴,一口将其吞下。
“嗝~”
灯笼鱼打了个饱嗝,摆动尾鳍,心满意足地沉入了更深的黑暗海沟,开始了它永恒的消化。
至此,那个曾搅动风云的【每日签到系统】,彻底归于虚无。
陈默收回目光,只觉心中一片空明,前所未有的轻松。
过往的一切,仿佛一场大梦。
如今梦醒,天地清明。
他没有返回村庄,而是转身,一步步向着远处的群山走去。
他需要一段独处的时间,来感受这全新的世界,以及自己身体里正在发生的、那未知的蜕变。
夜色渐深,陈默行至一处半山腰的破旧凉亭,便决定在此歇脚。
他盘膝而坐,心神前所未有的宁静,仿佛与整座山脉的呼吸融为一体。
然而,当子夜来临,那洒满天地的月华,似乎比往日任何一夜都要清冷、明亮了几分。
喜欢赘婿,开局签到绝世兵法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赘婿,开局签到绝世兵法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