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领命，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夜色。
书房之内，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苏晚晚的心跳还未平复，一半源于后怕，另一半，则是一种陌生的亢奋。她感觉自己像是被萧衍亲手推上了一艘正在加速的战船，四周是滔天巨浪，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可那种乘风破浪的刺激感，又让她浑身的血液都跟着燃烧。
“王爷，你……当真要与太子联手？”她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在她看过的那些话本子里，皇子之间不都是你死我活，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的关系吗？
“为何不？”萧衍斜睨她一眼，语气淡漠，“朝堂之上，没有永恒的仇敌，唯有不变的利益。”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愈发寒凉：“也该是时候，让他们瞧瞧清楚，我早已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揉捏的稚子了。”
苏晚晚望着他俊美却冰冷的侧脸，轻声问：“那你让我去见周启，是想……”
“三哥想煽动士子，那我们就让这把火，烧得再旺一些。”萧衍转过身，缓步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的眼睛，“阿姐，我让你去，不是去解释，更不是去哭诉，我要你，去点燃他们的怒火。”
“你要让他们知道，有人，在拿他们十年寒窗的命运当赌注，拿他们的性命当棋子。你要让他们明白，今日死的是李书文，明日，就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要他们的愤怒，烧向该烧的地方。”
她明白了。
萧衍这是要借力打力，用三皇子自己点燃的火，反过来将他自己烧成灰烬。
而她，就是那个负责扇风的人。
“我……明白了。”苏晚晚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虽然心底依旧忐忑，但萧衍眼中的那份信任，却给了她无穷的勇气。
不就是演戏吗？她好歹也是阅遍上百部话本子的人，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第二日，听风楼二楼包厢，苏晚晚穿着月白色衣裙，面容憔悴，坐在桌边静等周启的到来。
周启一进门，看见苏晚晚，便急切地拱手道：“苏姑娘，食肆之事，我已听闻！此事绝无可能！秦芳掌柜为人敦厚，食肆的饭菜我日日都用，断然不会有差池！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他身后还跟着几位同样满面愤慨的读书人，都是苏记的常客。
苏晚晚看着他们，鼻头一酸，先前强忍的泪水险些又要决堤。她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站起身，对着那一张张义愤填膺的年轻面孔，缓缓地、郑重地行了一个万福大礼，久久没有直身。
周启等人见她眼圈通红，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心中的义愤更盛，连忙道：“苏姑娘快快请起！我们信的是公道人心！”
“正是！苏记食肆是什么地方，我等比谁都清楚！不知救了多少我们这般走投无路的读书人！是哪个黑了心的，竟会在此处下毒手！”一个方脸汉子气得破口大骂。
“公道人心……”苏晚晚直起身，苦涩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悲凉，“可这份公道人心，在滔天的污蔑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如今外头的人都说，我们是黑心店，吃死了人。秦掌柜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至今还被关在顺天府的大牢里，生死未卜。”
她这句话，犹如一瓢滚油，瞬间泼进了火堆里。
“岂有此理！”
“顺天府的人是眼瞎不成！抓一个掌柜妇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去抓真凶啊！”
“走！我们去顺天府衙门，为秦掌柜鸣冤！”
眼见众人情绪激动，就要失控，苏晚晚却抬起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诸位，请稍安勿躁。”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环视一圈，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然后说道：“秦掌柜之事，是我的疏忽。但眼下，还有一桩事更为要紧。”她顿了顿，：“那便是李书文的死。他与诸位一样，也是十年寒窗，也是背井离乡，只盼着一朝金榜题名，可如今，他却不明不白地，惨死在了异乡的客栈里。”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们不仅要为秦掌柜讨个说法，更要为惨死的李兄，为我们所有在京的士子，讨一个公道！”
“苏姑娘说得对！”周启眼中闪着光，他振臂一呼，“此事，关系到我们每一个读书人的安危与尊严！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
“对！我们去贡院门口静坐！请朝廷彻查此案，严惩真凶！”
“我们联名上书！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竟无王法可言！”
苏晚晚对着周启，再次深深一揖：“周公子，此事，便拜托你了。我一个女儿家，不便抛头露面。”她从袖中拿出一个钱袋，郑重地放到周启手中，“周公子，我知道说这些不合时宜，但人心是肉长的。这里有些银钱，烦请您务必办好两件事。其一，派个可靠的人，将大部分银钱送去给李兄的家人，他为求功名客死异乡，身后事绝不能凄凉。其二，剩下的一点，就当是苏记给大家备下的茶水钱，天寒地冻，为公道奔走，绝不能让大家再饿着肚子，冷了心肠。”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周启等人再也无法拒绝，一个个眼圈都红了。
送走了周启他们，苏晚晚才觉得浑身无力，演戏，可真是个累人的活儿。
她回到萧衍的书房，把自己往圈椅里一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萧衍正端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像是在看，又像是在等她。
“都安排妥了？”他问。
“嗯。”苏晚晚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就看他们能闹出多大的动静了。”
“放心，”萧衍放下书，走到她身后。苏晚晚感到肩上一沉，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搭了上来，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涩，力道却沉稳，不轻不重地按捏着她僵硬的肩颈。“读书人的笔，有时候，比刀子还锋利。”
他的动作生疏，力道也谈不上舒适，但那温热的掌心隔着衣料传来，却像一股暖流，让苏晚晚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一颤，竟忘了推开。她就这么僵着身子，享受着靖王殿下亲手提供的“工伤福利”，心里却在想，这算是额外的好处吗？
就在这时，魏忠敲门进入：“主子，太子殿下回话，今夜亲自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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