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说出的“失足落水溺毙了”六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停尸房里浓郁的血腥气都变得稀薄了几分。
苏晚晚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随即她轻轻抿了一口，“斩草除根，他倒是利落。”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一个用完即弃的棋子罢了，更何况，只有死人才能永久的保守秘密。”萧衍将苏晚晚冰凉的手握入掌心，继续说道，“他是在警告我们，也是在警告那些还想为他卖命的人，办砸了事，就是这个下场。”
苏晚晚反手握住他，指尖的凉意透过他的掌心传来，“他用死人做文章，我就用死人收买人心。”
她走到萧衍面前说道：“他想让我身败名裂，被全城的唾沫星子淹死，我就让他亲眼看着，我是如何踩着他扔过来的这些尸体，在京城百姓的心里，立起一座拆不掉的功德碑。”
萧衍挑了挑眉，“那阿姐想怎么做呢？”
“我要办一场丧事，一场风风光光、全京城都能看到的丧事。”苏晚晚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就以我苏晚晚和苏记食肆的名义，为那三个枉死的乞儿，还有那个被灭口的老妇人，风光大葬。”
“他们是太子用来栽赃你的工具。”萧衍提醒道。
“我知道。”苏晚晚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所以，我要让全城的人都看看，即便他们是被人利用来害我的人，在我苏晚晚眼里，他们首先也是受害者，是被利用的可怜人。”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我要替他们收敛骸骨，让他们入土为安，我倒要看看，太子殿下亲手制造的惨案，由我这个‘罪魁祸首’来风风光光地收场，他这张尊贵的脸，要往哪里放！”
“这还不够。”苏晚晚走到舆图前，“我要在东西南北四城，都设上‘苏记善堂’！施粥、送衣、请大夫坐诊！我要让衍盛行每赚十两银子，就拿出一两注入善堂，账目公开，日日张榜！”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疯狂：“太子想用皇权断我的财路？我就把全城的穷苦人都变成我的后盾，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动全城百姓的活路！”
她猛地抬眼看着萧衍，那眼神亮得惊人，仿佛有星辰在其中燃烧。
萧衍看着她这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阿姐，你这手笔可不小啊，”他故作沉吟，“怕是京城有史以来，最贵的一场‘仗义疏财’了。”
苏晚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跟那些满肚子弯弯绕绕的官老爷打交道，又费脑子又费钱，还不如跟这些只需要一碗饭就能感恩戴德的百姓打交道，这笔账，划算得很。”她这话说得凉薄又现实，可萧衍却听出了里面的暖意。
她嘴上算计着成本与回报，心里却是在为那些无辜枉死的生命，寻找一个他们本该拥有、却被无情剥夺的公道和体面。
“好。”萧衍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沉而坚定：“本王给你撑腰，你只管放手去做，银子不够，王府的库房你随时可以搬。”
“那倒不必，”苏晚晚扬了扬下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脸“你太小看我”的骄傲表情，“我苏晚晚的产业，还不至于被这点小场面拖垮，倒是王爷你……”
她狡黠地凑近他，压低声音，像一只偷腥的猫儿：“钦差大人，您这桩惊天动地的大案，打算怎么审啊？”
萧衍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急什么，好戏要慢慢唱。”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太子既然费尽心机搭好了台子，总要让他把戏唱完，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血？那几个‘假死’的，就先关在督查府的地牢里，饿他们几天，不用审，自然什么都招了。”
苏晚晚立刻明白了，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她不再多问，转身便唤来青画，开始有条不紊地口述指令。
“青画，你记下。第一，立刻去城中最好的棺材铺，订四口上好的楠木寿材，要雕花的。”
“第二，派人去京郊寻一块风水好的向阳地，买下来，修建成一座像样的坟茔，墓碑上就刻‘苏记义冢’。”
“第三，去请全城最好的僧道，我要为他们办一场水陆道场，超度亡魂，连做七天！”
就在这时，凌云迟疑着开了口，“王爷，姑娘，还有一事……”
萧衍和苏晚晚同时看向他，凌云的表情凝重，“属下的人在发现那老妇尸体的河边，捡到了这个。”凌云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帕子包裹着的东西，双手高高呈上。
魏忠上前接过，打开层层包裹的帕子，里面是一枚小巧的玉佩。
那玉佩的材质并非上等好玉，只是寻常的青玉，可它的雕工却极为别致，是一条奋力向上跃起的鲤鱼，鱼身鳞片清晰，鱼尾卷起浪花，而鱼嘴正对着一枚小小的、雕刻出来的铜钱，形态生动，寓意“跃龙门”、“利当头”。
萧衍的目光落在玉佩上，起初只是随意一瞥，可当他看清那鲤鱼的雕刻纹路时，眼神一凌，他伸手接过玉佩，冰凉的玉石触及温热的指腹，他摩挲着鱼嘴上那枚小小的铜钱，一股早已被尘封的、带着血腥气的记忆猛地涌上心头。
他眼底的平静瞬间被彻骨的寒意所取代，周身的气场也变得凌厉起来，“这应该不是东宫的东西。”他的声音沉了下去，语气冷得像腊月的寒冰。
苏晚晚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心头一紧，“那是谁家的？”
萧衍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少见的复杂而冰冷的情绪，他冷冰冰的说道：“这种‘利字当头’的跃龙门样式，是当年三哥萧煜还在宫里时，最喜欢赏给手下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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