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在热闹与温馨中继续，电视开着，声音调得不大，放着热闹的春晚节目。
小品相声的包袱抖响，屋里也跟着爆发出阵阵哄笑。
赵本山那句“改革春风吹满地”的台词出来时，连三位母亲都笑得前仰后合。
“……中国人民真争气！”电视里，冯巩牛群的相声正说到激昂处。
林飞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凑近我，借着碰杯的姿势，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能听见：“越哥，你说周琦那孙子，现在是不是正窝在哪个耗子洞里，想着他那点破炸弹呢？嘿，他做梦也想不到，早让咱浩子给拆成零件儿了！”他语气里带着大仇即将得报的畅快和一丝狠厉。
“他蹦跶不了几天了。”我抿了口酒，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像点燃了一小簇冰冷的火。
“遥控器那头，盯死了？”
“放心！张浩那小子，带着他那宝贝笔记本，在网吧窝着呢，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就等着信号。工地那边，我让老黑带了几个人，猫着呢！赵鹏那俩兄弟也过去了，都是机灵人。”林飞眼中精光一闪。
“只要拿着遥控器的孙子敢露头，准保摁住他！人赃并获！”
我点点头。
张浩的网络技术加上老黑他们的江湖经验，还有赵鹏那帮讲义气的兄弟，这组合对付周琦派去按遥控器的喽啰，足够了。
关键是要抓活的，拿到口供，把周琦彻底钉死。
至于周敏……她此刻想必也正提心吊胆地待在周琦附近，扮演着她“表妹”的角色，等待着给我们传递最后的消息。
她父亲的病，是我们手上最牢靠的筹码。
“飞子，小越，你俩嘀咕啥呢？大过年的，还谈工作啊？”我妈眼尖，笑着嗔怪道。
“快，尝尝你苏姨炸的这麻花，酥脆着呢！”
“哎，就来！”林飞立刻换上笑脸，伸手去拿麻花，还不忘给彩凤姨也递了一根。
“妈，您也吃！”
彩凤姨接过麻花，小口吃着，目光却有些飘忽地落在电视屏幕上。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条财经快讯：“……深圳股市近日持续飘红，龙头股‘深科技’表现尤为强劲，休市前收盘价再创历史新高，报42.18元，市场普遍看好其后续发展……”
“深科技……”彩凤姨喃喃地念了一句，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敬畏，又像是茫然。
“这……这股票，真能这么涨啊？”她下意识地看向林飞，又飞快地瞟了我一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那笔曾经被她输掉的抚恤金，像一根无形的刺，始终扎在她心里。
如今看到儿子们谈论着几十块一股的股票，听着电视里那些天文数字，她内心的惶恐和自责又被勾了起来。
屋里的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夕悦和林敏都停下了筷子，担忧地看向彩凤姨。
苏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林飞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大大咧咧地挥挥手：“妈！看您说的！这有啥不能涨的？有越哥在呢！他看准的东西，比天气预报还准！您就等着享福吧！”他试图用惯常的粗豪语气驱散母亲的阴霾。
我放下酒杯，看着她，语气平和而肯定：“彩凤姨，股市有涨有跌，很正常！我们心里有数，该进该退都算好了。您啊，现在啥都别想，就想着怎么把身体养好，等着抱孙子就行！”说着，我还故意朝林敏和赵鹏那边使了个眼色。
彩凤姨被我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低声道：“哎，哎……好，好……我就是……就是瞎操心……”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拿起筷子，夹了块鸡肉放到林飞碗里。
“飞子，吃……多吃点。”
这小小的插曲很快被电视里热闹的歌舞和夕悦、林敏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掩盖过去。
年夜饭接近尾声，桌上杯盘狼藉，三位母亲开始收拾碗筷。
夕悦和林敏也跳下炕帮忙。
我和林飞、赵鹏挪到炕沿坐着抽烟。
窗外，零星的鞭炮声开始密集起来，噼里啪啦，此起彼伏，宣告着辞旧迎新的时刻越来越近。
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硝烟味，混合着屋内的饭菜香和酒气，构成除夕夜特有的气息。
突然，林飞放在炕桌上的手机发出了沉闷的震动声！
那声音在喧闹的背景音里并不算刺耳，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扎破了屋内的暖意融融。
林飞浑身一激灵，几乎是扑过去抓起那沉重的黑色砖头。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脸色骤然一变，眼神锐利地扫向我，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周敏！
我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比预想的要早！
林飞迅速按下接听键，把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身体微微侧向一边，背对着正在收拾桌子的三位母亲和夕悦她们。
他脸上的表情在昏黄的灯光下急剧变化着，从最初的紧绷，到惊愕，再到一种混合着愤怒和“果然如此”的了然。
就这样听着，只偶尔从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嗯”、“知道了”的单音节。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屋外的鞭炮声，屋内的电视声，碗碟碰撞声，夕悦和苏姨低声说笑的声音……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我、赵鹏，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在林飞脸上。
夕悦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向我们这边。
终于，林飞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深吸一口气，转向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急促和强烈的后怕。
“越哥……周敏说，周琦……疯了！”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他根本……根本就没指望那俩炸弹能响，他早就知道炸弹可能被发现了！”
我和赵鹏同时瞳孔一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失算了？！
“遥控器……”林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根本不是什么定时或者手动引爆！那玩意儿……那玩意儿被周琦改过了！它接收的是……是电视台的零点新年钟声信号！只要电视里新年钟声一响，那信号就会自动触发遥控器，引爆炸弹！周琦的人，只需要在钟声敲响的时候，确保遥控器在网吧和工地附近开机就行！他妈的……他这是算准了时间，要在大年夜，在所有人最放松、最喜庆的时候，送我们所有人上路！”
好狠！
好毒！
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利用除夕夜举国欢腾、万众瞩目的零点钟声作为引爆信号！
这心思，何其歹毒！何其疯狂！
他不仅要我们的命，还要在最喜庆的时刻制造最惨烈的悲剧！
前世他设局害我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今生他竟要赶尽杀绝，连我们的家人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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