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怔怔地看着怀中沈砚冰冷的身体，又抬头望向夜空中那消散的铃影。萧煜的惊呼还在耳边回荡，她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传讯信号...所以这一切，依然在慕容翊的算计之中？
“娘娘！”凌风急切地摇晃她的肩膀，“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云微茫然地看向他：“离开？去哪里？”
“信号已经发出，太皇太后的人很快就会赶到。”萧煜已经制住了慕容翊，语气急促，“王爷他...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云微低头看着沈砚安详的睡颜，忽然觉得这一切都荒谬得可笑。他一次次为她赴死，她却连保护他尸身的能力都没有。
“带他走。”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无论如何，带他走。”
凌风与萧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为难。带着一具尸体逃亡，无疑会大大拖慢他们的速度。
就在这时，慕容翊忽然笑了起来：“没用的。九铃锁心一旦解除，尸身会在一个时辰内化为血水。你们带不走他。”
云微猛地抬头，眼中燃起疯狂的火焰：“你再说一遍？”
慕容翊虽然被制，却依然带着得意的笑容：“这是西夏秘术的最后一道禁制。铃在人在，铃亡人亡，尸骨无存。”
云微松开沈砚，一步步走向慕容翊。她的眼神冰冷如刀，让久经沙场的萧煜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解药。”她伸出手，“我知道你有。”
慕容翊挑眉：“凭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你刚才犹豫了。”云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当沈砚要毁掉铃铛时，你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不是因为在乎他的死活，而是因为...”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道：“铃铛毁掉，你就失去了威胁我的筹码。”
慕容翊的笑容僵在脸上。
云微继续逼近：“把解药给我，我放你走。”
“娘娘不可！”萧煜急道，“此人狡猾多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云微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死死盯着慕容翊：“我数三声。一...”
慕容翊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二...”
“在我怀中！”慕容翊终于开口，“有一个红色的瓷瓶。”
凌风上前搜身，果然找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瓶。云微接过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脸色骤变：“这不是解药！”
慕容翊苦笑：“果然瞒不过你。这是...换血丹。”
“换血丹？”云微皱眉。
“九铃锁心确实无药可解。”慕容翊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换血。将此丹溶于水中，让中毒者浸泡，同时找一个血脉相通之人，以自身鲜血为引，将毒素过渡到自己体内。”
云微的心沉了下去：“血脉相通之人...”
“必须是血亲。”慕容翊补充道，“父子、母子、兄弟...而且换血者，必死无疑。”
竹林陷入死寂。沈砚的父母早已去世，他又无子嗣...
“兄弟...”云微猛地看向慕容翊，“你与他是...”
“同父异母。”慕容翊的语气带着说不清的复杂，“所以我才如此了解西夏秘术。我们的父亲，是西夏先王。”
这个真相如同惊雷，炸得众人措手不及。云微忽然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沈砚对西夏如此了解，为什么慕容翊对他又恨又忌惮...
“所以，”云微的声音颤抖，“你可以救他？”
慕容翊冷笑：“我为什么要救他？他抢走了我的一切——父亲的宠爱，西夏的王位，甚至...”他的目光落在云微身上，“你。”
云微握紧手中的瓷瓶：“若我求你呢？”
“求我？”慕容翊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云娘娘，你拿什么求我？”
云微缓缓跪了下来。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凌风失声喊道：“娘娘不可！”
云微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看着慕容翊，眼神平静得可怕：“我用我的命，换他的命。你救活他，我任你处置。”
慕容翊怔住了，他显然没料到云微会做到这个地步。许久，他才缓缓道：“你确定？换血之后，你必死无疑。”
“我确定。”云微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即使他醒来后可能会忘记你？”
云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忘记我？”
“换血之术有一个副作用。”慕容翊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被救者会失去最重要的记忆。而对沈砚来说，最重要的记忆，显然与你有关。”
云微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忘记她？那救活他还有什么意义？
“如何？”慕容翊挑眉，“还要救吗？”
云微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许久，她轻声道：“救。”
这一次，连慕容翊都动容了：“即使他忘记你，即使你会死，你也要救他？”
“是。”云微睁开眼，眼中是一片死寂的灰烬，“只要他活着，就够了。”
慕容翊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
在萧煜和凌风的协助下，他们很快准备好了换血所需的一切。为了避免追兵，他们转移到竹林深处的一个隐蔽山洞。
沈砚被安置在盛满药水的木桶中，云微则坐在他对面，手腕与他的手腕相贴。慕容翊在一旁准备施术，神色复杂。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他最后一次确认。
云微摇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沈砚的脸：“开始吧。”
慕容翊叹了口气，开始念动咒语。随着他的吟唱，云微感到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鲜血顺着特制的银管流入沈砚体内。与此同时，沈砚体内的毒血也通过另一根银管，缓缓流入她的身体。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云微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沈砚的脸在眼前晃动，仿佛隔着一层水雾。
“坚持住。”慕容翊低声道，“至少要一炷香的时间。”
云微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她看着沈砚，努力将他的模样刻进心底。这张脸，这个她爱了半生的人，很快就要忘记她了...
“沈砚，”她在心中默念，“若你我真的有缘，来世再见。”
就在她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她忽然看见沈砚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眼睛缓缓睁开。
四目相对的瞬间，云微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温柔。没有茫然，没有陌生，只有深不见底的爱意与痛楚。
“微微...”他虚弱地唤道。
云微愣住了。他不是应该...忘记她了吗？
慕容翊也发现了异常，他停止施术，惊疑不定地看着沈砚：“你...你怎么会...”
沈砚的目光扫过相连的银管，瞬间明白了一切。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猛地拔掉手腕上的银管：“谁准你们这么做的？！”
“王爷！”凌风惊喜地喊道，“您醒了！”
沈砚不顾身体的虚弱，强行从药桶中站起，将即将昏倒的云微抱在怀中：“解药！快给她解药！”
慕容翊站在原地，脸色阴沉：“没有解药。换血一旦开始，就无法逆转。”
沈砚的眼神瞬间变得恐怖：“你说什么？”
“她替你承受了毒素。”慕容翊淡淡道，“现在毒素已经进入她的心脉，无药可解。”
沈砚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云微，整个人都在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微艰难地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因为你...活着...更重要...”
沈砚的泪水终于落下，滴在她苍白的脸上：“傻丫头...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猛地抬头看向慕容翊：“救她！无论什么代价，我都要你救她！”
慕容翊沉默片刻，忽然道：“还有一个办法。”
“说！”
“鲛人泪。”慕容翊缓缓道，“传说东海有鲛人，其泪可解百毒。但鲛人踪迹难寻，而且...”
“而且什么？”
“鲛人泪只能解毒，无法修复已经损伤的心脉。”慕容翊看着云微，“即使找到鲛人泪，她也只能再活三年。”
三年...沈砚抱紧怀中的人，心如刀绞。三年太短，短到不够弥补他亏欠她的万分之一。
“我去找。”他的声音嘶哑，“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鲛人泪。”
云微想要阻止，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能看着沈砚，用眼神祈求他不要离开。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萧煜脸色大变：“追兵到了！”
慕容翊冷笑：“看来是信号引来的。沈砚，你现在自身难保，还要去找什么鲛人泪吗？”
沈砚轻轻将云微放在干草铺上，为她盖好外袍。然后他站起身，眼中是决然的光：
“凌风，萧煜，你们带娘娘从密道离开。我去引开追兵。”
“不行！”凌风急道，“您的身体...”
“这是命令！”沈砚的语气不容置疑，“保护好她，等我回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云微，那眼神中有太多未说出口的话。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山洞。
云微想要抓住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口。剧烈的悲痛让她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仿佛听到洞外传来沈砚的最后一句话：
“慕容翊，若我回不来，告诉她...我永远爱她。”
黑暗中，一滴泪从云微眼角滑落。
而在山洞外，沈砚迎着追兵的方向，缓缓拔出长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映出他坚毅的侧脸。
“来吧。”他轻声道，“让我看看，你们能奈我何。”
风声呼啸，仿佛在为这场注定悲剧的离别奏响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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