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祁王府的书房内却灯火长明。
萧夜珩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背影挺拔却透着无形的压力。陆晚吟坐在下首的梨花木椅上，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凝重的思索。
墨影肃立在书房中央，正详细禀报着最新的调查进展。
“王爷，王妃，”墨影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根据张婆子的供词，属下重点排查了柳侧妃及其心腹钱嬷嬷近期的动向，尤其是其与外界的联系。”
他顿了顿，继续道：“柳氏被送至城外慈云庵佛堂静修已有三年，表面上吃斋念佛，深居简出。钱嬷嬷作为其贴身仆从，大部分时间也留在庵中。但属下查到，约莫半年前开始，钱嬷嬷以采购日常用度或替柳氏外出祈福为由，离庵的次数悄然增多，且行程并不局限于京城近郊，曾数次前往距离京城百里外的洛州。”
“洛州？”萧夜珩转过身，眸光锐利如鹰隼。
“是，洛州。”墨影点头，语气愈发沉凝，“属下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发现柳侧妃的母家，洛州柳家，近年来虽看似沉寂，但其嫡支一脉，与靖王殿下的母族——永昌侯府，似乎颇有渊源。”
“萧夜宸？”陆晚吟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紧。这个名字，她记得，是那个曾与她有婚约，如今与萧夜珩政见不合的靖王。
“说下去。”萧夜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又凝滞了几分。
墨影深吸一口气，道：“柳侧妃的一位堂兄，如今在洛州担任盐铁司副使，而洛州盐铁司的转运使，正是永昌侯夫人的胞弟。此外，属下还查到，约在两个月前，也就是王爷您旧毒复发、病重消息传出后不久，柳家在洛州的几处产业，资金流动忽然变得异常活跃，有数笔来路不明的大额银钱流入。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钱嬷嬷与柳家留在京城的一名老管事秘密接触过数次。”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一个失势被幽禁佛堂的老侧妃，她的母家，与靖王萧夜宸的母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萧夜珩病重之时，柳家资金异常，其心腹频繁活动，并迅速物色、收买了张婆子这颗棋子，意图用隐蔽的手段延缓甚至破坏萧夜珩的康复……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陆晚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原以为这只是王府内宅的倾轧，至多牵扯到尚书府那样的官宦人家，却没想到，这潭水竟然如此之深，直接牵连到了皇子之间的争斗！
萧夜珩的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明明灭灭，看不出喜怒，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彻骨的气息，却让陆晚吟清楚地感知到他内心的震怒与凛冽。
“所以，”萧夜珩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危险，“本王这位好皇兄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连一个被本王丢在佛堂等死的老女人，都能被他利用起来，给本王下绊子？”
他走到书案前，指尖划过光滑的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猛兽利爪摩擦着地面。
“王爷，”墨影谨慎地进言，“目前查到的只是关联，尚无直接证据证明此事与靖王殿下有关。柳家与永昌侯府的往来也可解释为正常交际，资金流动或许另有缘由。若贸然行动，只怕会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咬一口。”
萧夜珩冷笑一声：“他做事，向来喜欢藏在幕后，借刀杀人。没有直接证据才是正常。”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陆晚吟，“王妃以为呢？”
陆晚吟放下茶杯，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冷静分析道：“墨侍卫所言有理。对方布局谨慎，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最多只能证明柳氏与其母家心怀不轨，却难以直接指向靖王。况且，对方选择用‘石见穿’这等隐蔽手段，而非烈性毒药，恐怕也存了试探和拖延的心思，并未打算立刻与王爷您撕破脸皮，引发朝堂动荡。”
她顿了顿，继续道：“妾身觉得，眼下我们既已知晓其大概脉络，不如暂且隐忍，外松内紧。一方面，王爷可继续安心治疗，恢复实力才是根本；另一方面，可暗中加强监控，不仅盯着佛堂的柳氏和钱嬷嬷，也可留意洛州柳家以及与永昌侯府相关的动向。对方一击不成，未必会甘心，或许还会露出更多马脚。届时，我们再寻机反击，方能一击即中。”
她的思路清晰，条理分明，既考虑到了眼前的局势，又为长远做了打算。
萧夜珩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这个女人，遇事冷静，洞察力强，更有大局观，绝非寻常内宅女子可比。
“就依王妃所言。”萧夜珩做出了决断，“墨影，加强对佛堂及柳家、永昌侯府相关人等的监控，一有异动，立刻来报。府内安保再提升一个等级，王妃的凝香苑，加派一倍暗卫保护。”
“是！”墨影躬身领命。
“保护我？”陆晚吟微微一愣。
萧夜珩看向她，目光深沉：“你屡次坏他好事，又身负为本王解毒的关键医术，难保他不会将目标转向你。”
陆晚吟心中一凛，随即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这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多谢王爷。”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异色，“妾身会小心。”
萧夜珩“嗯”了一声，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墨影和陆晚吟行礼后，退出了书房。
走在回凝香苑的路上，夜风微凉，吹散了陆晚吟心头的些许沉闷。她抬头望向夜空，月明星稀，看似平静，其下却暗流汹涌。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交易，治好病，拿到和离书，便可抽身离去。如今却不知不觉卷入了更深的漩涡，王府内宅，朝堂争斗，似乎都与她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摸了摸袖中的那份协议，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
无论如何，尽快为萧夜珩解毒，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在这纷繁复杂的局势中，保住自己，达成所愿。
至于那些朝堂风云，皇子争斗……她无意参与，但若有人敢将主意打到她头上，她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夜色中，陆晚吟的步伐愈发坚定。
而书房内的萧夜珩，依旧站在窗前，望着陆晚吟离去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眸色深沉如海。
陆晚吟……
你究竟，还能给本王带来多少惊喜？
在这场越来越复杂的棋局中，你，又会站在哪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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