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庆五年的春意,已悄然染透了墨城的每一个角落。扶桑花如火如荼地绽放,点缀着依山傍海的街巷与庭院,海风也褪去了冬日的凛冽,变得温和而湿润,带着南洋特有的、草木蓬勃生长的气息。
东方墨习惯于在清晨,于元首府后方那座半悬于海崖之上的观海亭中,处理最为紧要的讯息。亭子四面通透,海天一色尽收眼底,波涛声永无止息,能涤荡世间一切纷扰,亦能让他保持最极致的清醒。
今日,一封由信鸽千里迢迢送来的密报,已然置于亭中的石案之上。信匣是以不起眼的普通木材制成,但开启的机关却巧妙无比,内里衬着防潮的油布。取出信笺,是莫文惯用的、以特制紫檀药水书写的绢帛,字迹需在特定的光线角度下,方能清晰显现。
东方墨展开那轻薄的绢帛,目光沉静地扫过其上勾勒出的北疆风云。当“百济恃高句丽之援,复联倭国,屡犯大唐熊津都督府边境,圣意已决,遣苏定方为神丘道行军大总管,不日将率水陆大军东征”这几行字映入眼帘时,一阵恰如其分的海风拂过,将崖边一株开得正盛的扶桑花吹落几瓣,那艳红的花瓣,不偏不倚,正飘落在绢帛上“联倭国”三个墨字之上。
红与黑,色彩对比得有些刺目。
他的指尖,轻轻拂去那花瓣,沿着绢帛上简单勾勒的辽东舆图曲线移动,最终停留在那代表鸭绿江的蜿蜒墨线上。江水滔滔,分隔开两个国度,也即将成为大军征伐的战场与无数生命的埋骨之地。
思绪,不由得飘远。飘向了去岁冬夜,洛阳紫微宫那间温暖的御书房。烛火摇曳下,李治那带着帝王威仪的脸,以及他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袖中某物的细微动作——东方墨知道,那定然是另一枚墨玉。他们之间那场无人知晓的密谈,那基于现实与忌惮而达成的、脆弱的“超然默契”,言犹在耳。
“陛下要的,是辽东的安定,是帝国东北疆域的稳固……” 东方墨于心中默念。苏定方挂帅,自是名将风采,大唐兵锋之盛,亦无需置疑。然而,百济与高句丽勾结已久,地形复杂,如今更添了倭国在背后的影子与可能的直接介入,这趟浑水,远比表面看起来更深,更浊。
海风更急了些,将东方墨手中的绢帛吹得猎猎作响,那其上承载的来自遥远北方的烽火讯息,仿佛也化作了隐隐约约的战鼓声,跨越千山万水,在这南洋的海崖亭阁间低沉地回响。
他缓缓抬起眼,望向北方的天际。目光似乎越过了浩瀚的海洋,越过了华胥的现有疆土,直接投向了那片即将被战火点燃的半岛。帮助,或许可以给,但必须在那份“默契”的框架之内,必须在绝对保证墨羽自身隐秘与安全的前提之下。
如何落子,方能既助大唐定鼎辽东,又不至于让华胥与墨羽过早地暴露在阳光之下,成为众矢之的?这需要极其精准的拿捏,如同在万丈悬崖之上走钢丝。
春日的暖阳照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深邃的眼眸中,却已开始飞速推演着北疆的棋局与沧溟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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