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朔二年的春日走得匆忙,仿佛只是几个晨昏交替,李旦的满月之期便已悄然而至。紫微宫内早已装点一新,朱漆廊柱擦拭得光可鉴人,宫灯换上了崭新的明瓦,连甬道旁的花木都被精心修剪过,处处彰显着皇家庆典的隆重与喜庆。
满月礼在规制宏丽的贞观殿正殿举行。时辰一到,庄重典雅的礼乐奏响。李治与武媚皆身着最为正式的朝服冕服,端坐于御座之上。武媚产后休养得宜,虽身形未完全恢复往日的窈窕,但面色红润,凤眸含威,更添几分为人母的雍容气度。李治精神亦是不错,只是偶尔以袖掩口,轻咳一声,风疾留下的痕迹,终究难以彻底抹去。
尚仪官高声唱喏,乳母抱着身着小小亲王礼服的李旦,在宗室亲贵、文武重臣的注视下,缓步上殿。小小的婴孩被包裹在繁复华丽的锦缎中,戴着缀有明珠的小冠,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金碧辉煌的陌生世界,那懵懂纯净的眼神,引得殿内不少命妇露出慈爱的微笑。
李治从乳母手中接过李旦,亲自抱着,面向群臣。礼官宣读册封诏书,声音洪亮,在殿宇间回荡:“……咨尔皇子旦,毓粹紫微,禀灵宸极……是用命尔为相王,锡之以圭臬,赐之以茅土,永固藩翰,以翊皇家……” 诏书中极尽褒美之词,寄予厚望。李治随即亲自将代表亲王身份的玉圭和金册,郑重地置于李旦身旁的锦盘之中。虽只是象征性的仪式,却正式宣告了这位新生皇子在大唐宗室与权力序列中的尊贵位置。
殿外适时传来禀报,言说洛阳城郊有祥瑞进献——乃是百姓捕获的一对罕见的白雉,羽毛胜雪,鸣声清越,言称此乃“凤鸣岐山,圣主得贤佐”之兆。又有司天监官员出列,禀奏近日天象平和,紫微垣畔有温和星辉,主“麟趾呈祥,皇室添丁”。这些祥瑞,无论是巧合还是人为,都在此刻恰到好处地为这场满月礼增添了天命所归、神灵庇佑的光环,引得群臣再次跪拜称贺,殿内一派祥和之气。
盛大的典礼直至午后方毕。宾客渐散,喧嚣远去。
昭阳殿内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武媚已换下繁重的礼服,只着一身常服,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李旦吃饱了奶,在她怀中沉沉睡去,小小的拳头蜷缩着,贴在颊边,呼吸均匀绵长。
武媚低着头,凝视着幼子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他柔嫩的脸颊,目光深沉难测。殿内烛火初燃,将母子二人的身影投在光洁的地面上,拉得很长。窗外,是暮色四合下紫微宫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的殿宇楼阁,飞檐翘角在渐暗的天光中勾勒出沉默而威严的轮廓。
她抱着这新得的亲王,她的“相王”,心中没有寻常母亲纯粹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深海般的思量。这满月庆典的荣光,这四方来朝的恭贺,这象征着尊贵与未来的“相王”封号,一切看似繁花着锦,烈火烹油。
然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九重宫阙之内,从无真正的平静。太子的东宫,雍王的王府,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或许仍在怀念过去的目光……这怀中的幼子,是她的希望,是她的筹码,也可能在未来,成为风暴的中心。
“旦儿……”她极轻地唤了一声,声音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一丝无人能察的、混合着爱与忧的复杂情愫。
夜色,终于完全笼罩了洛阳宫城。昭阳殿内的烛火,在武媚沉静的侧脸上跳跃,映照着她那双望向无边黑夜、深不见底的凤眸。麟趾已呈祥,而未来的路,依旧漫长且布满未知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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