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死寂如墓。
老皇帝枯槁的手颓然垂落，最后一口气息消散在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空气里。五皇子陈瑜瘫软在金砖上，面如死灰地看着那道玄色身影。殿外风雪呼啸，掩盖不住皇城各处零星的厮杀与金铁交鸣——那是岭南军正在清剿最后负隅顽抗的禁军死忠。
陈锋的目光扫过殿内抖如筛糠的群臣，最终落在龙榻旁侍立的老太监身上。那老监侍奉三朝，此刻却垂首躬身，双手将一方紫檀木盘高举过顶——盘中静静躺着传国玉玺，螭龙纽上沾染着几滴尚未凝固的暗红血珠。
“王爷！”兵部尚书周文焕猛地扑跪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回响，“国不可一日无君！逆贼陈瑜弑父篡位，天理不容！臣等恭请岭南王顺天应民，即皇帝位，承继大统！”
“臣等恭请王爷登基！”
“请王爷为天下苍生计，正位九五！”
崔琰、张弼、卢远道、王珪等四姓家主率先伏地高呼，声浪瞬间席卷整个大殿。墙头草般的朝臣们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匍匐在地，如同风吹麦浪，将最后一点陈氏皇族的尊严碾入尘埃。
皇城西苑，听雪轩。
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寒风卷着雪沫灌入温暖的室内。萧玉儿一袭素白宫装，独自坐在琴案前，指尖悬在冰凉的丝弦上，琴旁放着一个早已凉透的紫砂药盏。门外的厮杀声隐约传来，她却没有抬头，只是望着窗外被雪压弯的梅枝。
“玉儿。”熟悉的低沉嗓音在门口响起。
萧玉儿肩头微颤，缓缓转身。陈锋已褪去染血的战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立于风雪中，肩头落了一层薄雪。
“我来接你。”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接我？”萧玉儿唇角泛起一丝凄凉的弧度，目光落在陈锋身后——两名玄甲亲卫正押着一个被堵住嘴、捆得如同粽子般的身影。那人正是她的父亲，前朝户部尚书萧敬亭，此刻正因恐惧而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
“弑君逼父，屠戮兄弟…这就是你要的天下？”她声音轻得像雪落，眼中却凝着化不开的冰。
陈锋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影遮蔽了窗外的光：“陈瑜为夺帝位，引室韦入寇北疆，怀州城下尸骸盈野！你父萧敬亭，暗中克扣北疆军粮饷银，转手高价售予室韦狼骑！这些粮秣化作箭矢刀枪，钉进的是我岭南儿郎的胸膛！”
他猛地挥手！一卷染血的账簿被狠狠砸在萧敬亭脸上！
“这是从你父书房密室搜出的账册！上面每一笔带血的银子，都沾着北境百姓的命！你要仁德？要宽恕？”陈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淬火的刀锋，“问问怀州城下那三千虎贲新卒的英灵！问问被屠戮的北疆村落！他们给不给这些蛀虫宽恕的机会！”
萧玉儿如遭雷击，怔怔看着地上散开的账簿——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粮秣、军械、金银的交易，落款处赫然是她父亲工整的小楷，以及…五皇子陈瑜的私章！
“带下去！”陈锋不再看她，声音冷硬如铁，“按岭南新律，贪墨军资通敌者，斩立决！家产抄没，充为北疆抚恤！”
“诺！”亲卫如狼似虎地将瘫软的萧敬亭拖走，雪地上留下一道扭曲的拖痕。萧玉儿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琴凳上。陈锋走到她面前，俯身抬起她的下颌，强迫她看向自己眼中燃烧的火焰：“这龙椅，是用北境的血洗出来的。坐上去不是为了仁慈，而是为了从根子上，斩断所有敢伸向黎民血肉的爪子！你懂吗？”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陈锋手背。萧玉儿闭上眼，终于缓缓点头。他指尖的薄茧与温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也带着她无法挣脱的宿命。
洛邑东郊，天工坊。
巨大的水锤在齿轮带动下轰然砸落，将烧红的铁坯锻打出耀眼的火星！宽阔的工坊内，数百名赤膊的工匠如同精密的机械般忙碌着。流水线上，锻造好的陌刀刀胚被迅速淬火，磨刃，装上岭南特有铁木制成的刀杆。另一侧，水力驱动的钻孔机正发出刺耳的尖啸，在厚重的玄甲甲片上精准凿出铆合孔洞。
“王爷！”工坊大匠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将一柄新淬的陌刀捧到陈锋面前，“您看！用新式高炉炼出的精钢，配以双液淬火法，刃口硬度提升三成！破甲能力远超室韦重骑的弯刀！”
陈锋屈指一弹刀身，清越悠长的嗡鸣在工坊内回荡。他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崭新兵甲，最终落在一具造型奇特的弩机上——那是工械司刚刚试制成功的十连发踏张弩，弩臂由多层复合竹木与钢片压制而成，寒光闪闪的箭槽令人望而生畏。
“七日。”陈锋的声音穿透机械轰鸣，“本王要五千套新甲，三千柄新制陌刀，五百张踏张弩，运抵北疆杨铮大营。”
“王爷放心！”欧阳卿须发贲张，眼中燃烧着狂热，“工械司七千匠人，十二时辰轮转！炉火不熄，铁锤不停！误不了北疆战事！”
陈锋颔首，指尖拂过冰冷的新甲。这些由水力锻锤、齿轮传动、标准化流水线产出的杀戮机器，将是他荡平北疆室韦余孽、震慑天下不臣的基石！工坊的轰鸣，是比战鼓更震撼人心的力量！
三日后，承天殿。
九重汉白玉阶被鲜血与白雪浸透，又连夜冲刷干净。殿前广场，玄甲、陌刀、重骑三营精锐列阵如林，刀枪的寒芒刺破铅灰色的天穹。
“吉时已到——！”礼部尚书崔琰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
浑厚悠长的钟鸣自承天门响起，一声，两声…九声！象征着皇权更迭的九响！
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陈锋身着玄黑为底、金线绣蟠龙十二章纹的衮服，头戴十二旒天子冠冕，缓步而出。旒珠垂落，遮挡了凌厉的眉眼，却遮不住那穿透云霄的威压。
“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轰然爆发！殿前广场，数万岭南将士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汇成金铁洪流！东西两侧观礼的文武百官、洛邑耆老代表，如同被巨浪压伏的麦田，齐刷刷匍匐在地！
陈锋踏上丹陛之巅，俯瞰脚下如蚁群般跪伏的众生。目光扫过远处残雪覆盖的宫阙，扫过更远方烽烟未尽的北境山河。
“朕，陈锋。”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清晰地压过万人的呼吸，如同龙吟穿透风雪，“今日于此，告祭天地祖宗，即皇帝位，定国号‘启’，改元‘天狩’！”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那柄曾斩下左贤王头颅的利刃，剑锋直指北方！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我启土！凡背弃黎民，勾结外寇者——”剑锋在寒风中发出铮鸣，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虽远必诛！”
“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狂热的呼喊如同海啸，席卷了整个洛邑！承天殿飞檐之上，一面巨大的玄底金纹蟠龙旗在朔风中怒展，猎猎作响！
龙袍加身，万民跪伏。
这大周的龙椅，终究换了新主。
而属于岭南的铁骑，属于“启”这个新王朝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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