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沈昭岐的耳畔呼啸,像一场盛大的告别。
他躺在开满了“不谢花”的山坡上,微弱的呼吸几乎与草叶的颤动融为一体。
他不再试图说话,也不再挣扎起身,只是静静地听着——远处,有孩童用稚嫩的嗓音清唱着他听不懂的方言小调;近处,是“不谢花”厚实的叶片相互摩擦时,发出的那种独有的沙沙声。
还有风。
风掠过枯枝,穿过茶林,带来熟悉的节奏。
这风声他太熟了,熟得就像十五年前,他第一次打开直播时,那台破旧手机的镜头在晃动中夹杂的背景杂音。
那一刻,他对着屏幕里寥寥无几的观众,紧张到手心冒汗,却故作镇定地笑着说:“大家好,我叫沈昭岐,今天带大家看看我们这儿的土豆。”
风声依旧,只是屏幕换成了无垠的天空。
他忽然明白,自己其实从未真正离开过那个小小的直播间,只不过观众从几个人,变成了这漫山遍野的草木,变成了沉默的大地。
他的手,从身侧缓缓滑落,指尖无力地垂下,恰好触到了一株紧挨着他的、新生的“不谢花”。
那茎秆竟是温热的,仿佛有一股微弱而坚韧的脉搏,正通过他的指尖,与他的心跳共振。
他闭上了眼睛,嘴角却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像是终于把一句没能说完的话,放心地交给了这片土地,让风替他去转播,让雨水帮他去诉说。
秦知语每月依旧如期来到这片山坡,放下新买的有机肥料,再熟练地为那个小小的录音机更换磁带。
录音机里,循环播放着风声、鸟鸣和茶树生长的声音。
这一次,她带来了一卷早已被淘汰的旧式录像带。
带子里,是沈昭岐重生初期,在县城集市上顶着烈日,第一次直播卖土豆的原始影像。
画面粗糙,声音嘈杂,年轻的沈昭岐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属于这里的青涩与迷茫。
她没有播放它。
她只是在“听众人”茶树最繁茂的一株根旁,挖了一个小小的坑,将那卷录像带轻轻地、郑重地埋了进去,仿佛在埋下一颗时间的种子。
她低声对着茶树说,也像是对着那个沉睡在这里的灵魂说:“你说过,真正的助农,不该靠回忆活着。那就让你的开始,也归于尘土吧。”
回程的途中,开车的司机是村里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忍不住问:“知语,这么多年了,真不给他立块碑?好歹让后来人知道这是谁。”
秦知语摇了摇头,目光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绿意,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他最讨厌被供起来。”
车行至山腰的拐弯处,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镜子里,那片被命名为“听众人”的茶树林,在清晨的阳光中投下长长的、温柔的影子,恰好将那块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字迹的石碑,完全覆盖。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国际数字治理峰会上,林晚作为特邀嘉宾,即将上台。
主办方给她安排的环节是“人工智能伦理与未来监管”,一份标准的、充满技术术语的演示文稿早已准备妥当。
然而,当她走上讲台,投影幕布亮起的瞬间,出现的却并非原定的标题页,而是一段被调成了静音的、分辨率极低的村级直播画面。
画面里,一位皮肤黝黑的老农,正蹲在田埂上,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笨拙又认真地修理着一个用竹子和铁丝自制的手机支架。
他的动作很慢,脸上满是专注。
台下一片错愕和哗然。
林晚没有理会,只是握着话筒,平静地开口:“我们总想着发明更复杂的算法,构建更精密的模型,用技术去解决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问题。但我们似乎忘了,那个最坚固、最可靠的信用系统,早在千年前,就已经长在了泥土里。”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它靠的不是代码,而是清晨的露水、正午的阳光,和每一滴诚实的汗水。我们想用人工智能重启一个理想世界,可真正的理想世界,一直在我们脚下。”
散会后,她收到了无数信息,有质疑,有赞赏,但她只点开了其中一条。
那是一条来自某个边境小学的年轻支教老师发来的消息:“林总,您的演讲我们看到了。我们学校的孩子们,现在每天都有一个课后作业,就是用旧手机录下自己劳动时的十分钟声音,给它取名叫‘存档’。他们说,要让山外面的人听见,苞谷是怎么长大的。”
林晚看着那条消息,久久没有动。
然后,她打开自己的电脑,将那个名为“信用系统重启终极方案”的文件夹拖入了回收站,选择了永久删除。
在清空的桌面上,她只新建了一个文本文档,打下了一行备注:
“让它自己活。”
另一边,周执正在主持新一期的基层干部培训课。
课程接近尾声,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干部举手提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现实的忧虑:“周老师,我们都知道沈昭岐的事迹很伟大。可是,如果以后没人再提他的名字,甚至连我们都渐渐淡忘,现在的年轻人,还会像我们一样,心甘情愿地扎根基层,坚持做这些看起来吃力不讨好的助农工作吗?”
周执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沉默地拿起自己的手机,连接上教室的音响,播放了一段音频。
音频的背景是巨大的、令人心悸的暴雨声和狂风声,一个略显疲惫但异常沉稳的男声从中传来,那是某次暴雨夜,直播信号即将中断前的最后一句话:
“……兄弟们别慌,信号没了,人还在。”
滋啦一声,音频结束。
整个教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那句话仿佛有千钧之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片刻后,后排一个肤色晒得黝黑的年轻村官,默默举起了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周老师,我……我昨天刚带我们村最后几户留守村民,挖通了堵了一个星期的排水沟。没人拍照,也没发朋友圈,累得像条狗。但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事,就得这么做。”
周执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拿起笔,在自己教案的最后一页,添上了一句新的工作原则:“制度的最高境界,是让人忘了它的存在。”
几年后,秦念慈带领她的文化遗产保护团队,在云南边陲的一个偏僻村落进行田野考察。
在一间早已废弃的小学教室里,她们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教室的一整面墙上,用粉笔、木炭甚至泥块,写满了歪歪斜斜的字迹。
那全是孩子们抄写的、经过本地化改造的《助农口语百句》。
而在墙壁最醒目的中央,有人用最大的力气,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行大字:
“我不认识沈老师,但我妈妈说,他是个好人。”
团队成员激动地提议,要将这句话作为重点素材,标记为“沈昭岐精神的民间传承”。
秦念慈却制止了他们。
她让技术人员将整面墙进行高精度三维扫描,录入基金会的“流动记忆库”,并亲自添加了一行特别标注:“来源:集体书写,非个人创作。”
当晚,她在那本厚厚的考察日志里写下:
“当一个人的名字,开始从具体的历史事件中淡去时,他的价值,才算真正地扎根进了这片土地的集体记忆里。”
又是十年过去。
一名叫李默的大学生,暑期支教归来后,在他的毕业论文附录中,插入了一段长达十分钟的田野录音。
录音内容很奇特,只有深夜山村里,风吹过老槐树的沙沙声,那是村里的小广播站每天深夜会自动播放的“晚安曲”。
他的导师审阅后,善意地建议:“立意很好,可以在录音下方加一行注释:致敬传奇助农人沈昭岐先生。这样能让论文的份量更重。”
李默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拒绝了:“老师,我在那里待了两个月,他们从不提这个名字。可是,村长说话的口气,孩子们唱歌的调子,甚至连妇女主任劝架的样子……每个人说话做事的样子,都像他。”
论文顺利通过那天,他往那个名叫花椒村的村委会,寄去了一封信。
信封里,只有一张干干净净的空白信纸。
村里新来的年轻邮递员把信交给老村长,不解地问:“叔,这是不是恶作剧?里面啥也没有啊。”
老村长接过信,对着阳光照了照,那张白纸上仿佛映出了无数张年轻而充满希望的脸。
他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轻声说:“懂了,这是在告诉我们——轮到你们说了。”
那天夜晚,花椒村的广播如常在深夜响起。
依旧是那段熟悉的老槐树风声,安抚着整个村庄的梦境。
但这一次,在那沙沙的风声背景里,多了一个孩子用极轻的声音哼唱的调子。
那调子,正是很多年前,一个叫沈昭岐的年轻人,在人生第一场直播里,为掩饰紧张而随口哼出的、早已失传的川北戏腔。
山坡下的平静生活,秦知语以为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直到那一天,一封烫金印章的官方邀请函,被专人送到了花椒村村委会,指名要交给“‘听众人’茶园的管理者”。
那封来自国家农业部的邀请函,如同一块投入静水湖面的巨石,在花椒村乃至整个助农直播界都激起了轩然大波。
邀请函的目标直指秦知语,而她如今的官方身份,正是“‘听众人’茶园的管理者”。
半个月后,全国农业科技博览会现场,人声鼎沸。
秦知语一袭素色长衣,穿行在光鲜亮丽的展台之间,神色平静得像一位普通的参观者。
然而,无数道或敬畏、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如影随形。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她代表着谁,更代表着那个人留下的庞大而无形的帝国。
突然,人群在一处展区前自动分开,形成一道真空地带。
展区正上方,一行烫金大字无比醒目——“传奇主播沈昭岐纪念区”。
玻璃展柜里,静静躺着几件遗物:那支被他手汗浸透、磨掉漆皮的麦克风;那件曾在无数个深夜直播中出现、肩头磨出破洞的旧外套;甚至还有一本他亲手记录的、关于土壤酸碱度改良的笔记本残页。
每一件物品都被打上了精致的标签,充满了庄重的仪式感,引得无数参观者驻足默哀,甚至有人当场落泪。
这里,已然成了一处圣地。
秦知语的脚步停在了展台前。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所谓的“圣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看一堆与自己无关的陈列品。
助理在她身后低声提醒:“秦总,主办方负责人过来了,想请您讲几句……”
话音未落,秦知语动了。
她无视了快步走来的主办方领导,径直走到展柜前,对着工作人员只说了一个字:“开。”
工作人员愣住了,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秦知语亲手取下了那张写着“传奇主播使用过的麦克风”的亚克力标签牌。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撕下一张便签纸,在上面迅速写下一行字,然后稳稳地贴在了原来的位置。
一行决绝而有力的字迹,取代了官方的悼词——“这些东西不属于过去,它们还在路上。”
全场死寂。
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秦知语转身面向媒体的长枪短炮,声音清晰而冰冷,传遍了整个展馆:“我以‘听众人’茶园管理者的名义宣布,正式启动‘沉默计划’。从今日起,‘听众人’体系下的所有助农项目、公益基金、技术扶持,不得以任何个人名义命名,不得设立任何形式的个人纪念标识。所有资源将只授予项目本身,违者,永久取消一切资源支持。”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返回的路上,助理的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抖:“秦总,您这样做……会极大削弱我们品牌的个人印记!沈先生的名字,就是我们最大的号召力啊!”
秦知语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却重如千钧:“我们要建的是路,不是雕像。”
次日凌晨,一个谁也未曾预料到的连锁反应爆发了。
全国范围内,三百名受过“听众人”体系扶持、已小有名气的素人主播,仿佛接到无声的指令,集体将自己的社交主页头像换成了一片空白。
他们没有发表任何声明,只是默默地开启直播,卖着各地的山货。
这场声势浩大的集体行动,被网友称为——“无名行动”。
风暴的中心归于平静,而风暴的余波,却在另一片土地上催生出奇迹。
平台数据中心,林晚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跳跃。
一则红色紧急警报弹了出来:西南边陲的青阳县,因突发性区域断电,导致冷链仓储全面故障,十万斤刚刚采收的鲜笋正以小时为单位迅速腐败,面临血本无归的绝境。
按照应急预案,她应该立刻启动顶级流量推荐,联系头部主播进行紧急救援。
但她没有。
因为数据显示,青阳县的农民们没有向平台发出任何求助信号。
林晚心生疑窦,调取了该地区的实时直播流。
屏幕上出现的一幕,让她彻底怔住。
没有精心布置的直播间,没有声嘶力竭的叫卖。
镜头只是粗暴地对着一个个堆满鲜笋的仓库,画面简陋得堪比监控录像。
每隔几分钟,画面就会切换到另一户农家,一个黝黑的庄稼汉或朴实的农妇会走到镜头前,对着手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大声喊一句:“我家的笋,甜!”“我的笋,脆!”“不断电的时候,它鲜得很!”
一句句口号,简单,笨拙,却带着一股撼动人心的生命力。
他们自发地组织了起来,每户轮流直播一小段,再由下家接力,形成了一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笋语联播”。
林晚迅速调取后台数据,曲线图的走向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场“野生”直播的在线观看人数峰值,竟然超过了前一晚某位顶流明星的品牌专场!
弹幕里没有同情和可怜,全是:“地址发来,我买一箱!”“别喊了,直接上链接,信你!”
技术总监冲进办公室:“林总,是否要立刻接入官方流量池,进行算法强推?”
林晚盯着屏幕上那一张张质朴而坚韧的脸,摇了摇头,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指令:“关闭所有对该直播流的算法干预和推荐,让它自然传播。”
三天后,青阳县的后台订单显示饱和,十万斤鲜笋销售一空。
然而,那场“笋语联播”却没有停止。
镜头里,农民们脸上挂着笑容,依然轮流走到镜头前喊话:“货卖完了,谢谢大家!明天我们聊聊怎么种笋。”“声音不能断,就怕断了声,你们就找不到我们了。”
他们不再是为了卖货,而是为了维持这条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但真实的信任链接。
深夜,林晚在后台的链路图上,郑重地为这条从青阳县延伸出来的、未经任何算法雕琢的信号,标记上了一个全新的名词——“野生共信节点”。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首都,周执正在一场闭门会议上,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作为《乡村电商法》实施细则修订小组的特邀专家,他提出了一个极具争议性的补充条款——“沉默权益”。
条款内容很简单:凡连续三年参与助农直播,且个人账号粉丝增长率低于平台平均水平、未获得任何官方曝光资源的主播,将自动进入“流量补偿池”,在后续的资源分配中获得最高优先权。
“这简直是胡闹!”一位资深委员当场拍了桌子,“周执同志,我们设立激励机制,是为了鼓励先进,树立榜样!你这个条款,是在鼓励大家隐姓埋名,是在开历史的倒车!”
附和声四起,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剑拔弩张。
周执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打开了投影仪,播放了一段来自底层服务器的监控视频。
画面里,是北方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一个腿有残疾的男人,蜷缩在散发着恶臭的猪圈旁,借着猪舍里昏黄的灯光直播卖自家攒的土鸡蛋。
他的手机屏幕上,滚动的弹幕全是刺眼的嘲讽和戏谑:“残废还学人直播?”“这鸡蛋不会有猪瘟吧?”“快滚下去吧,看着就晦气!”
刺骨的寒风夹着雪花灌进他单薄的衣领,他的嘴唇冻得发紫,双手几乎握不住手机。
但他始终没有关闭镜头,只是偶尔对着屏幕,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我的鸡是吃粮食长大的,蛋黄很香……求求你们,别骂了。”
视频的最后,直播间只剩下寥寥几人,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屏幕,像是在对自己说。
视频里传出他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周执按下了暂停键,环视全场,一字一句地复述道:“他说过一句话,‘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听,我就不是一个人在说。’”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之前拍桌子的那位委员,默默地坐了下去,眼神复杂。
“各位,”周执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我们所说的激励,究竟是激励少数人成为明星,还是激励多数人能有尊严地发出自己的声音?沈昭岐留下的,不是一个神话,而是一个承诺——让每个想说话的人,都有人听。‘沉默权益’,就是为了兑现这个承诺。”
最终投票,条款全票通过。
另一边,秦念慈的办公桌上,也摆着一份特殊的申请。
某重点中学希望将“不谢花”这种特殊植物,正式列入其校本教材的乡土植物图谱中,并在植物介绍旁特别注明——“由传奇助农主播沈昭岐先生发现并培育”。
秦念慈提笔,在申请报告上批复了“驳回”二字。
她沉吟片刻,在附言栏里加上一句话:“请描述它的生态价值,而非它的来源。”
数日后,她收到一个从该中学寄来的包裹。
打开一看,并非修改后的申请,而是一本由学生们手绘的、粗糙但充满诚意的画册,书名叫做《无名之书》。
书里收录了三十种由当地普通农民发现或改良的特色作物,每一页都画着植物的形态,旁边没有发现者的名字,只用最朴素的语言标注着“发现地”、“最佳种植环境”与“用途”。
“不谢花”也在其中,关于它的描述是:“根系发达,能有效固化坡地土壤,涵养水源,具有极高的水土保持价值。”
在下一次的农业生态评审会上,秦念慈没有做任何报告,只是将这本《无名之书》展示给了所有专家。
她说:“我们需要铭记的,从来不是某个人的名字。这,才是我们想要的历史。”
散会时,秘书小声提醒她:“秦董,办公室外面有人等您,没有预约。”
她推门而出,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笑容腼腆的年轻人。
他看到秦念慈,有些局促地搓着手,怀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盆开得正盛的“不谢花”。
秦念慈认出了他。
他就是当年跟着沈昭岐一起上山采药的少年之一,如今已是县农技站最年轻的技术员。
年轻人将花盆递过来,激动地说:“秦董,这是我们用组织培养技术新育出的二代‘不谢花’,它的固土能力比第一代更强了!”
秦念慈接过那盆花,指尖轻轻触碰着坚韧的叶片,眼眶微热。
一年后,沈昭岐离世的周年忌日。
那天傍晚,边境山坡上狂风大作,暴雨如注。
村民们担心新修的坟土会被暴雨冲垮,纷纷披着蓑衣,冒雨赶去查看。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山坡上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整个坟包,被一层密密麻麻的“不谢花”牢牢覆盖,盘根错节的根系如同无数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土壤。
任凭暴雨如何冲刷,坟土纹丝不动,连一片落叶都未曾漂移。
更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雨水顺着“不谢花”宽大的叶片汇集、滴落,在坟前的空地上,形成一片细密交织的水纹。
借着天边惨白的电光,老村长惊骇地发现,那些水纹竟然在地面上,隐隐拼凑出几个模糊的字迹。
他凑近了,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出来——“别、替、我、说、话。”
老村长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半晌,他猛地直起身,对着身后的村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撤!把所有纪念的牌子,都给我撤掉!”
当晚,整个花椒村,家家户户熄灭了电灯。
黑暗笼罩了山谷,唯独各家各户的窗台上,都点亮了一支小小的蜡烛。
万千烛火在风雨中摇曳,仿佛在回应着某种来自大地深处的、无声的召唤。
同一时刻,林晚正在数据中心加班。
一封没有任何来源信息的匿名邮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邮箱里。
附件只有一个加密的音频文件。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立刻动用最高权限进行破解。
当音频被解开的那一刻,她听到的不是人声,而是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剧烈的噼啪声。
那是沈昭岐的笔记本被焚毁当晚,藏在暗处的录音设备记录下的环境音。
就在那片绝望的火声中,夹杂着一句极轻、极轻,几不可闻的呢喃。
经过数次降噪放大,林晚终于听清了那句话。
“下次重生……我还选这条路。”
她盯着屏幕,良久无言。
最终,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将这段音频上传至“共信链”的公共频道,没有添加任何说明,只将标题设定为:“系统最后一次更新。”
凌晨三点,后台数据显示,该音频文件已被自动复制到全国两千三百多个村级服务器中,作为每日清晨开机时的第一段提示音。
林晚关掉电脑,办公室里一片漆黑,只有服务器的指示灯在闪烁。
她对着空气,仿佛在跟一个老朋友对话,轻声说:“你从来就没指望我们记住你,对吧?”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远在花椒村的秦知语,刚刚处理完“听众人”茶园最后一批春茶的出库单。
她推开窗,山间的风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
她没有看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而是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了一张泛黄的旧日历纸。
纸上,只有一个用红笔圈起来的日期,旁边没有任何标注。
窗外的“不谢花”在月光下静默摇曳,仿佛在度量着一个即将到来的刻度。
秦知语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极淡、却又无比释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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