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欠感其实是令不相干的生灵之间得以纠缠深刻的最佳途径。
许多关系都是从你欠我、我欠你最后发展成了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的。
这正是情之一事的高明之处，但也恰恰是因为这种亏欠感，会让某些亲密关系走向图穷匕见的地步。
唐宋给一猫一冰举了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你们知道白蛇和许仙吗？他俩就是因为互相亏欠才能纠缠成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否则一开始就搞课题分离那一套，你行你的医，我成我的仙，若是这样，他俩无论如何也是成不了的。”
冰川的眼圈依旧很红，眼泪往下掉也不影响他冷漠到能杀人的眼神。这也说明了他压根不知道唐宋这番话与无休出走究竟有何关联。
卜知费劲理解了一会儿这句话，还是没能明白唐宋这番话的意思。
卜知说：“我和冰川都没想阻碍主人的修行。”
唐宋抬起手做了个打断的动作：“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冰川与卜知再次齐齐看向他。
唐宋说：“从我刚才看到的记忆来看，无论是谁都可以成为无休姑娘的……徒弟。但是为什么她偏偏只留了你们两个在身边？我作为旁观者，觉得是因为你们两个给她提供了一些她所念却懒得去寻的情绪价值。而如今她的离开，恰恰是因为你们两个在规避她掺和因果获得的业障时，也同时令她失去了你们留在她身边的意义。如果在你们身边她无法再获得价值，大概离开是一个她会做的选择。”
这一番话唐宋不知道他们俩听进去了多少，因为在他说完之后，卜知与冰川再次沉默了许久，冰川就纵着玄冰把他送出了冰室。
得知事情始末的卜安，看向在整个特管处乱窜的灵气，觉得唐宋的话他俩大概一句也没听懂。也或许是，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把唐宋的话理解成了一个意思——他们被无休遗弃了。
你不能要求一只猫理解这种长篇大论，也无法去指责一个才刚刚拥有情绪的冰川明白孤寂到现在的无休到底是如何想法。
冰室里，卜知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散出灵气搜寻无休的星点气息。它是一只猫，得天独厚，天地之间有且只有他这样一只玄猫。无休选中他作为自己的徒弟，必然只能是因为不止是不止，而非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原因。
至于冰川，他依旧在哗啦啦地淌眼泪，好像是真的准备在见到无休之前把眼泪流光似的。只不过这会儿的卜知没有心思嘲笑他，因为连他也想哭了。
冰川哽咽着说：“到处都找不到她。难道我们真的惹神女不高兴了？”
卜知摇头，他倔强地反驳，不肯认错，“不要听唐宋瞎讲。他只是个寿命短暂的人，岂能揣测到神女的心思？”
冰川心里不安，他往卜知身边靠了靠，心里不知信没信他的话，也还是又确认了一遍：“真的吗？那我们主人会回来吗？”
卜知拒绝反思自己，他无法放下自己这几百年来近乎偏执的认为。从他睁眼发现无休已经不在冰室的那一刻起，他宁肯相信无休只是在他们睡觉时出了趟远门，也无法受自己成为一只弃猫。
但是冰川问出这句话时，猫不淡定了，灵力又暴走了几分，又被他强行收拢回来，卜知故作镇定地抬眼与冰川对视，很笃定似的点了点头。
冰川忐忑不已，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实地感受到过无休的离开。
在他身为玄冰时，无休就经常离开冰原，一出门就是很久很久，那时等在那里的玄冰不知日夜，只能感受到当冰原神女的气息逐渐淡了、没了，但总有一日，神女的气息会再次席卷整个冰原，抵达玄冰所在之处。
到他拥有灵智又见无休收了一只连眼睛都没睁的玄猫时，玄冰有了伴，比起无休，不止更像是无休为它寻来的玩伴。他们一猫一冰总是凑在一起捣鼓各种事，有时无休在他们闹得天昏地暗时出了趟冰原，回来时他俩依旧在打架或是折腾。
后来玄猫化形，玄冰也化形了。他们两个手牵手一起出去浪，浪了一圈儿再浑身带点伤回到冰原找主人告状，借着无休的威风在外面好不痛快。所见得的生离死别都只是旁人的故事。
冰川依然对离别这件事毫无感觉。
他等待的日子已经很久很久，远比不止要多得多。
凌晨他被卜知的动静吵醒时，一开始他是没有什么感觉的，毕竟他早就已经习惯了等无休。
他只知道，等一等，神女就会回来了。
可是卜知的反应实在令他奇怪，又不知为何让冰川感受到了同等慌乱的情绪。
卜知明明除了说‘主人不见了’之外的信息什么也没多说，只是一个劲地往外面释放探寻术。冰川就是感同身受了卜知的紧张与惊惶。
他问卜知：“你为什么不哭呢？”
卜知没有回答他。
冰川说：“只要我们待在原地，总是可以等到神女回来的。”
卜知的眼睛是在他说完这一句话后变成竖瞳的。
冰川被他陡然露出的凶相吓了一跳，他刚要问是怎么回事，就听见卜知哑着嗓子说了句话。
“你和我自冰原至今，从未有过同时休眠进阶的时刻。冰川，你还不懂吗？山海面世之后，处理鲛人之事；周问与卜安的事；包括你我二人随后的进阶与入定……神女之所以要在同一天之内全部完成，就是因为那些对她而言需要做的事情全部都做完之后，她就能离开了。”
冰川不死心，他试探着放出玄冰粒子循着卜知已经翻过一遍的地方去探寻无休的踪迹。
什么都没有。
他微微抖了抖，被自己的玄冰粒子冻到，茫然看向卜知，用自己的经验对卜知说：“我们待在这里，会等到神女回来的。”
与此同时，他又听见卜知说：“连你也找不到她的踪迹，是不是？”
卜知的语气在那个瞬间说出来时透着说不出的荒诞与嘲讽。
冰川的防线也几乎是瞬间就被击溃了。
他拥有了情感之后，总是能敏锐地感知负面情绪，旁人的或是他自己的。
冰川于是开始哭。
喜欢看见我徒弟了吗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看见我徒弟了吗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