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平稳地行驶在京城的大街上，车内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柳眉握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那个没骨头似的男人，终于还是没忍住。
“王先生，今晚的家宴，非同小可。”
她的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严肃。
“据我所知，赵老邀请的客人，除了我们，可能还有几位国家核心领导层的人物。这与其说是家宴，不如说，是一场对您的面试。”
王昊眼皮都没抬，他正靠在苏婉温软的肩膀上，享受着人肉靠枕的惬意。
“面试？谁面试谁还不一定呢。”
他懒洋洋地嘟囔了一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我就是去吃烤鸭的，他们别耽误我吃就行。”
这话一出，车里的气氛更僵了。
坐在王昊另一边的苏婉，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她听不懂什么核心领导层，但她知道，能让柳眉这么郑重其事的人，一定是天大的人物。
她伸出微微发颤的小手，仔细地帮王昊整理着衣领。
那是一件用系统奖励的极品棉布做的新衬衫，看着普通，但料子和剪裁都透着一股低调的质感。
“昊哥，你……你到时候少说点话，多吃菜，好不好？”她几乎是在哀求。
王昊终于睁开眼，捏了捏她紧张的小脸蛋，满不在乎地笑了。
“放心，有吃的堵着嘴，我懒得说话。”
车子转过几个街角，最终在一处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又处处透着森严的胡同口停下。
灰墙红门，门口站着两个身姿笔挺的哨兵，他们的存在，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肃穆起来。
这里就是元勋赵老居住的四合院。
警卫员上前简单交涉后，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院子不大，却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架紫藤萝爬满了廊檐，几张藤椅和一张石桌摆在树下。
此时，石桌旁已经坐了几位穿着朴素中山装的老人。
他们看似在闲聊，但每个人身上都沉淀着一股风云激荡后的沉稳与威严。
王昊的脚步顿了一下。
这几张脸，他在后世的纪录片里，翻来覆去都看烂了。
每一个，都是跺跺脚能让整个国家震三震的大人物。
然而，这份震撼在他脑子里只停留了零点一秒，就彻底被另一件事给冲散了。
一股霸道绝伦的、带着果木清香的烤肉味，正从东厢房的厨房里丝丝缕缕地飘出来，精准地钻进了他的鼻孔。
烤鸭！
他的目的地明确了！
赵嫣然也在。
她今天换上了一身朴素的蓝色连衣裙，头发也规规矩矩地梳成两条辫子，安静地站在爷爷赵老的身后，活脱脱一个乖巧懂事的邻家孙女。
她看到王昊一行人进来，身体下意识地僵了僵。
她的视线在王昊身上掠过，里面混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那天在食堂被彻底碾压的羞愤，有对孙部长卑躬屈膝的震惊，有无法理解的好奇，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她想看看，这个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的“乡下懒汉”，在这些真正的大人物面前，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是会吓得腿软，还是会继续他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
“哈哈哈哈，小王同志，你们可算来啦！”
赵老爽朗的笑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
他站起身，热情地朝王昊招手，然后像介绍自家最得意的晚辈一样，向桌边的几位老伙计介绍。
“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来自东北靠山屯的青年才俊，王昊同志！”
“还有他的家人们，都别站着，快坐，快坐！”
随着他的介绍，那几位老人的目光，都看似不经意地落在了王昊身上。
苏婉被这阵仗吓得腿都软了，要不是王昊扶着，她恐怕当场就要坐到地上去。她紧紧抓着王昊的胳膊，小脑袋恨不得埋进地里。
王昊却跟没事人一样，大大咧咧地拉着苏婉，在赵老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老人家客气了。”他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老人，笑呵呵地开了口。
“小王同志，我听老赵说，你在老家搞的那个自行车厂，很不错嘛。现在我们国家最缺的就是工业基础，你年纪轻轻就有这个眼光和魄力，了不起啊。”
另一位面容清癯，不怒自威的老人也接过了话头。
“我倒是对你们靠山屯的收成更感兴趣。今年东北雨水多，很多地方都受了灾，你们那里怎么样？粮食够吃吗？”
大佬们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在拉家常，问着靠山屯的收成，问着自行车厂的情况，实则句句都在考量。
他们在考量王昊的眼界、心性、立场，以及他那身神鬼莫测的“本事”，究竟是福还是祸。
苏婉紧张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能感觉到，这些看似温和的问题背后，藏着泰山压顶般的分量。
她偷偷在桌子底下捏了捏王昊的大腿，示意他好好回答。
然而，作为被“面试”的主角，王昊对此一概不知。
不，应该说，他压根就没在意。
他的全部注意力，他的整个灵魂，都已经被厨房里飘出的那股诱人的烤鸭香味给勾走了。
就在那位清癯老人问完“粮食够不够吃”这个问题，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等着他回答的关键时刻。
王昊动了。
他没有回答问题，甚至连看都没看那位老人一眼。
他只是猛地吸了吸鼻子，然后转过头，对着东厢房的方向，一脸严肃地开了口。
“这烤鸭……是不是火候有点过了？”
他微微偏着头，侧耳倾听，像是在分辨什么绝世乐曲的音符。
“我怎么闻着，右边翅膀底下那块肉，有点焦了？”
“嘶……不行不行，这厨子手艺差点意思啊，火功不匀，这最精华的一块皮怕是要糟蹋了！”
轰！
整个院子，瞬间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几位跺跺脚震动九州的大佬，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他们端着茶杯，张着嘴，就那么愣在了原地。
他们这辈子，见过狂的，见过傲的，见过天不怕地不怕的滚刀肉。
可他们从未见过，在这样的场合，在他们面前，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地……只关心一只还没出炉的烤鸭！
苏婉的脸“刷”的一下，血色尽褪。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而站在赵老身后的赵嫣然，整个人都石化了。
她张大了嘴，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荒谬和不可思议。
疯了！
这个男人绝对是疯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混账话？
这已经不是狂妄了，这是在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然而，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王昊却浑然不觉。
他皱着眉，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的香味，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下了最终结论。
“唉，可惜了，可惜了一只好鸭子。”
他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就好像被糟蹋的不是一只鸭子，而是他亲儿子。
这番做派，这句评语，彻底击穿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噗……”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紧接着，赵老那洪亮的笑声，毫无征兆地在院子里炸开。
“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只关心烤鸭的小子！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一边笑一边拍着大腿，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老李，老张，你们听见了没？咱们在这儿操心国家大事，在这小子眼里，还不如一只烤鸭重要！哈哈哈哈！”
随着赵老的笑声，那几位原本僵住的大佬，也纷纷回过神来，脸上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古怪神情。
那位戴眼镜的老人，扶了扶眼镜，看着王昊，摇了摇头。
“老赵，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活宝？”
王昊完全没理会他们的哄堂大笑，他只是对着厨房的方向，不耐烦地喊了一句。
“还等什么呢？再不端出来，这鸭子可就真没法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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