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前的死寂，比刚才毁天灭地的对撞更令人窒息。
那道贯穿天地的金色光柱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可那股慈悲中裹挟的、决绝的寂灭气息，却像一层无形的灰，沉甸甸地落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路无为踉跄着上前，扶住嘴角溢血的左青，视线却死死地钉在山顶的古刹方向。
“刚才那是……”
“结束了。”左青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哀伤。
关在站在原地，那身足以让鬼神退避的狂暴杀气，此刻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颓然地垮了下去。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茫然地看着山顶，又猛地转向左青，声音嘶哑地挤出几个字：“你刚才说……换命……是什么意思？”
他想不通，也无法理解。叶梵？换命？为谁换命？用什么换命？
左青没有回答，只是悲悯地注视着佛殿的方向。他不需要进去看，也不需要去感知。他知道，总司令成功了。他用自己，换回了大夏的那把剑。
山风呜咽，吹过千年古刹的屋檐，像是一曲送葬的挽歌。
“吱呀——”
那扇紧闭的佛殿大门，缓缓开启。
一道孤单的黑衫身影，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身形挺拔如剑，面容俊朗，只是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空洞，仿佛承载着一片化不开的哀恸。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能清晰地看到，他敞开的衣襟下，胸膛正中的位置，一颗心脏正在缓缓跳动。那颗心脏并非血肉之物，而是由一种无法言喻的、澄澈通透的琉璃色晶体构成，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柔和而纯粹的光芒，仿佛蕴含着世间最本源的法则。
路无为瞳孔骤缩，整个人如遭雷击。
关在更是浑身剧震，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盯着那颗琉璃色的心脏，嘴唇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滔天的怒火，满腔的悲愤，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无法抑制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周……周平？”他试探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黑衫身影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焦距，落在了关在的脸上。
一滴滚烫的泪，从他眼角滑落。
“周平！！”关在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那声音里再没有半分杀意，只有失而复得的激动与喜悦。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冲到周平面前，伸出双臂，似乎想给他一个用力的拥抱。
然而，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周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躲闪，也没有回应，那眼神里的悲伤，浓得化不开。
“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
话音落下，周平的身影在关在面前，如同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没有丝毫征兆地，凭空消失了。
“周平！”关在伸出手，抓了个空，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心中的狂喜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冰冷浇透。
回来了，又好像……没回来。
他猛地转身，冲向那扇洞开的佛殿大门。他要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关在踏入佛殿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殿内空空荡荡。
没有叶梵，没有那口黑棺，也没有那六道气息恐怖的英灵光影。
只有在大殿的正中央，一尊保持着盘膝合十姿态的鎏金佛像，静静地坐着。佛像的面容，栩栩如生，正是叶梵。他的脸上，定格着一抹如释重负的、疲惫的笑容。
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恸和沉重，狠狠地砸在了关在的心上。
他终于明白了。
换命。
这就是换命。
……
西津市，傍晚。
正是饭点，城西那条着名的小吃街人声鼎沸，烟火气混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升腾。
街角，一家名为“三舅土菜馆”的小店里，更是座无虚席。
“老板，再来一箱啤酒！”
“三舅，我那份炒粉干好了没，催三次了啊！”
“服务员！点菜！”
一个围着油腻围裙，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胖老头，在狭窄的后厨和前堂之间忙得脚不沾地，嗓门洪亮地吼着：“催催催，催什么催！再催自己来炒！”
就在这时，一个黑衫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店门口。
周平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片喧嚣热闹的景象，听着耳边嘈杂的叫喊声，闻着那股熟悉的油烟味，眼神中的空洞，似乎被这股人间的烟火气，填满了一丝。
三舅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爆炒腰花，从他身边挤过去，嘴里还骂骂咧咧：“让让，让让，挡路了，没长眼啊……”
他把菜往桌上一拍，一扭头，才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是谁。
“哟，你小子还知道回来？”三舅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说道，“请个假请了大半个月，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小子掉哪个坑里了！怎么，单位把你给开了？”
周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进来，熟练地从墙角拿起一件同样油腻的围裙，系在自己身上。
“看什么看，愣着干嘛！”三舅把手里的抹布丢给他，“赶紧的，后面还有十几桌的碗没洗呢！今天的工钱扣一半！”
周平接过抹布，走到堆积如山的碗碟前，拧开水龙头。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他低下头，开始沉默地、机械地洗着碗。
盘子碰撞的清脆声，客人的喧哗声，三舅的叫骂声，后厨锅铲的翻炒声……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鲜活。
他好像，又活过来了。
就在他快要将自己彻底沉浸在这种忙碌的麻痹中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施主，贫僧可以点菜吗？”
周平洗碗的手，微微一顿。
他没有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那股熟悉的，带着佛性的气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放下手中的碗，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过身。
穿着一身朴素青色僧袍的左青，正安静地站在一张空桌旁，双手合十，神情平和。
“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周平的声音依旧平淡。
“贫僧只是饿了，想吃一碗素面。”左青微笑着，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周平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最终还是转身走进了后厨。
片刻之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被放在了左青面前。几根青菜，几滴香油，清汤寡水。
左青拿起筷子，从容地吃了起来。
周平就站在他对面，没有离开，也没有坐下。
一碗面很快见底，左青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他放下碗筷，双手再度合十，对着周平微微躬身。
“多谢款待。”
“你可以走了。”
“贫僧此来，是为传一句话。”左青抬起头，目光澄澈，直视着周平那双哀伤的眼睛，“是叶梵总司令，留给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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