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还没完全驱散夜的寒意，丞相府门前已是车马辚辚。李斯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昨夜被始皇急召入宫，又处理后续事务直到深夜，此刻只觉得精力有些不济。
他刚踏上府前的台阶，一名侍从就急匆匆迎上来，低声道：“大人，宫中来人传旨，陛下命您早朝后单独觐见。”
李斯脚步一顿，心中微沉。单独觐见？在这个敏感时期，陛下突然召见，所为何事？难道是昨日抓捕儒生之事还有后续？或是东巡准备出了纰漏？他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近日处理的政务，似乎并无特别之处。
“可知陛下因何事召见？”李斯低声问道。
侍从摇头：“传旨的中人并未多说，只说是陛下口谕。”
李斯点点头，压下心中的些许不安，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进入府中。作为丞相，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召见，只是卢生侯生之事余波未平，让他不得不更加谨慎。
早朝一如既往地沉闷而压抑。百官山呼万岁之后，便开始奏报各地政务，多是些灾情、徭役、边境琐事。始皇高坐龙椅之上，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偶尔简短地发出指令，或“准”，或“再议”，或“驳回”。
李斯垂首站在百官前列，心思却有一半飘到了即将到来的单独觐见上。他敏锐地注意到，今日陛下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那眼神…似乎并非不悦，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好不容易熬到早朝结束，百官躬身退朝。李斯整理了一下思绪，深吸一口气，跟着一名内侍，走向始皇平日处理政务的偏殿。
偏殿内，嬴政已经换下朝服，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正背对着门口，望着墙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大秦疆域图。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李斯身上。
“臣，李斯，拜见陛下。”李斯躬身行礼，心中忐忑。
“平身。”嬴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李斯，昨日你呈上的奏章，朕已阅过。”
李斯心中咯噔一下，来了！果然是因为奏章的事！但他呈上的都是些常规政务，并无特别之处啊？难道是哪份奏章出了差错？
“不知陛下所指是哪一份？若有疏漏，臣万死…”李斯连忙请罪。
嬴政摆了摆手，从案几上拿起那摞显眼的蓝色竹简：“是这一份。其上所载《凡人修仙传》，内容…颇为新奇。朕想知道，此物从何而来？你又为何将其混入奏章之中？”
李斯抬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是那摞该死的蓝色竹简！他昨天匆忙之间，竟然真的把它们和正经奏章混在一起呈上来了！而且看样子，陛下不仅看了，还看得挺仔细？！
冷汗瞬间浸湿了李斯的后背。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息怒！此乃臣疏忽所致！绝非有意以此荒诞之物惊扰圣听！”
他连忙将王文书（王绾）如何查探醉风楼说书人，如何取得这“亲笔所录”的文稿，自己又如何因急召而误将其混入奏章的过程，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一遍，不敢有丝毫隐瞒。
“说书人？亲笔所录？”嬴政听完，眼中的兴趣反而更浓了，“你说这字迹，是他用一种名为‘硬笔’的海外奇物所写？还有能放异声的‘音响’？”
“正是…”李斯伏在地上，心里把王绾和林昊骂了个狗血淋头，“臣已命那说书人暂留咸阳，听候发落。此人言行怪异，所售故事荒诞不经，臣本欲细细查探后再…”
“荒诞不经？”嬴政打断了他，手指轻轻敲着竹简，“李斯，你且说说，这‘灵根’之说，与方士所言‘仙缘’有何不同？这‘筑基’、‘金丹’、‘元婴’之境，划分清晰，步步递进，可比那些只会空谈长生、故弄玄虚的方士所言，高明多了！”
李斯愣住了。陛下这语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颇为赞赏？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到始皇脸上非但没有怒容，反而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专注和…兴奋？
“陛下…您的意思是…”
嬴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巍峨的宫阙，缓缓道：“朕一直相信，世间必有长生之道。只是卢生侯生之流，欺世盗名，徒耗朕之心血。然，此竹简所载，虽为故事，却体系严谨，逻辑自洽，其中许多设想，细细想来，竟与古籍中某些隐晦记载暗合…”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斯：“你说，有无可能…这并非全然虚构？或许其背后，真有其理？只是那说书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故以故事形式道出？”
李斯被始皇这个大胆的猜想惊得目瞪口呆。陛下这是…魔怔了？因为求长生不得，竟然从一个荒诞故事里找依据？
但他不敢反驳，只能顺着话头说：“陛下圣明！或许…或许真有此种可能。只是那说书人身份低微，来历不明…”
“身份低微又如何？”嬴政不以为意，“姜子牙垂钓渭水，百里奚饲牛拜相，皆出身微末。有才者，不问出处。此人能写出此等故事，能拿出那等奇物，必非常人！”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李斯！”
“臣在！”
“立刻找到那个说书人！带他来见朕！朕要亲自问问他，这《凡人修仙传》，到底从何而来！”嬴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李斯心中巨震！陛下竟然要亲自召见一个市井说书人？！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但他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叩首：“臣遵旨！臣即刻去办！”
“记住，”嬴政补充道，“要以礼相请，不可怠慢。若他真有才学，朕不吝封赏！”
“是！臣明白！”李斯再次叩首，然后躬身退出偏殿。
直到走出宫殿，来到阳光下，李斯才感觉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深邃的宫门，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陛下竟然对那荒诞故事如此看重？甚至要亲自召见说书人？
这到底是福是祸？
那个叫林昊的说书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斯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抛开。现在最重要的是执行陛下的命令。他立刻对等候在外的随从下令：“速去文书处，唤王绾来见我！要快！”
片刻之后，王绾气喘吁吁地跑来：“大人，有何吩咐？”
李斯面色凝重，压低声音：“陛下有旨，要立刻见到醉风楼那个说书人林昊！你亲自带人去，记住，是‘请’！客客气气地请来！若出了半点差错，你我项上人头不保！”
王绾听到“陛下”二字，腿肚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陛…陛下？！大人，这…”
“还不快去！”李斯低喝道。
“是！是！下官这就去！这就去！”王绾连滚爬爬地跑开，点齐一队人马，心急火燎地朝着醉风楼方向冲去。他此刻的心情，比昨天去查探时还要紧张百倍！谁能想到，区区一个说书人，竟然能惊动陛下亲自召见？！
而此刻的醉风楼，才刚刚开门营业。
林昊换上了那身青色深衣，揣着昨天赚来的几十枚铜钱（掌柜的结算了酬劳），心情颇好地坐在老位置，面前摆着一碗加了肉糜的“高级”粥和一小碟豆酱，正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琢磨着今天该讲哪段剧情才能收获更多震惊值。
掌柜的在一旁殷勤伺候着，时不时偷偷瞄一眼林昊袖口，似乎想看看那神奇的“硬笔”和“音响”还在不在。
“林先生，今日准备讲哪一段？不少老主顾可是一早就来候着了。”掌柜的赔着笑道。
林昊咽下口中的粥，故作高深地笑了笑：“今日嘛，讲讲那韩立初入修仙界，参加‘升仙大会’的趣事…”
正说着，酒楼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王绾带着七八个身穿吏服、腰佩短剑的官差，气势汹汹（其实是心急如焚）地冲了进来！
掌柜的吓得脸色一白，手里的抹布都掉了：“王…王文书…您这是…”
楼里零星几个早来的客人也吓得缩起了脖子。
王绾根本顾不上搭理掌柜的，目光一扫，立刻锁定了正在喝粥的林昊。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因为跑得太急，差点摔倒。
在林昊和掌柜惊愕的目光中，王绾竟然直接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语气急促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
“林…林先生！奉上官急令，请您即刻入宫一趟！车驾已在门外备好，万望先生屈尊随下官走一趟！”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掌柜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里的算盘“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算珠滚落一地。
那几个早来的客人更是吓得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去。
入…入宫？！上官急令？！车驾备好？！屈尊？！
这一连串的词，每一个都像重锤砸在他们心上！
这个昨天还在说书换饭吃的林先生，今天就要被官爷如此恭敬地“请”入宫了？！
【来自醉风楼掌柜的震惊值+99！（极度骇然）】
【来自酒客甲的震惊值+88！（世界观崩塌）】
【来自酒客乙的震惊值+85！】
……
林昊自己也懵了。他手里的粥碗差点没拿稳，汤汁溅出来几滴。
入宫？这么快？！那竹简威力这么大？！而且这态度…是请？不是抓？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放下粥碗，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问道：“王大人，不知是哪位上官相召？所为何事？”
王绾急得额头冒汗，却又不敢不说，只能凑近半步，用极低的声音道：“是…是陛下…陛下看了您抄录的竹简，龙颜大悦，特命李丞相…李丞相又命下官，务必即刻‘请’先生入宫觐见！”
“陛…陛下？！”林昊感觉自己的心脏骤停了一秒，然后疯狂擂动！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
秦始皇？！嬴政？！要见我？！现在？！
这惊喜…不对，这惊吓来得太突然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慢慢积累，徐徐图之，没想到这才第二天，就直接跳到最终关卡了？！
看着王绾那焦急又惶恐的眼神，以及周围人那仿佛看神仙下凡般的目光，林昊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虽然手有点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镇定（僵硬）的笑容：
“原来如此。既然是陛下相召，自当从命。王大人，请前面带路。”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走向酒楼门口，而是走向一个未知的、可能一步登天也可能万劫不复的未来。
咸阳宫，那盘旋的黑龙，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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