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分浪指房总，疑兵之计惑倭酋。
夜火连营焚海畔，惊涛拍岸映兵戈。
儒生帐内参机要，锐卒舷头试吴钩。
牵制关东十万众，奇兵正待破本州。
四国岛硝烟渐散，本州攻略已是箭在弦上。征东大将军魏延于中军大帐之内，目光如炬，凝视着巨大的海陆舆图。本州岛形似长弓，横亘于海东，其最富庶、人口最稠密之关东平原，便如弓身中部丰腴之地，乃是倭国核心腹心所在。欲破本州，必先搅动此地，令其首尾难顾。
“大将军，”已与主力会师的副帅陆抗拱手，指尖点向本州岛东南沿岸一处狭长半岛，“据俘获之倭人海商所述，此半岛名曰‘房总’（注：约今日本千叶县），突出于太平洋之中，与倭人所谓‘江户湾’（注：即今东京湾）毗邻。其地丘陵起伏，沿岸多渔村小港，防御相对空虚。若我军遣一支偏师，大张旗鼓，沿房总半岛海岸游弋攻击，昼则扬帆耀武，夜则火攻袭扰，必能引得关东倭人震动，以为我大军欲从此处直扑其腹心。如此，或可迫使其分兵东顾，减轻我主力自西侧登陆强攻之压力。”
魏延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此计大善！疑兵之势，贵在逼真猛烈。予你三十艘艨艟，皆选航速快、吃水浅、利于近岸行动之舰。多备火矢、火油、震天雷（注：小型爆炸物，用于惊敌）。不必寻求决战，务求飘忽不定，使其摸不清我军虚实主次！将关东之水，彻底搅浑！”
“末将领命！”陆抗肃然应道，旋即又道，“此次行动，虽为佯攻，然孤军深入敌境，风险亦是不小。可否让部分随军历练之国学子弟同行？一则让其亲历战阵，知晓兵凶战危，非纸上空谈；二则其略通文墨，或可详实记录沿岸地理水文、倭人反应，于日后大军行动或有裨益。”
魏延略一思忖，便点头应允：“可。着张昭、王泓等数人，随你船队行动。告知彼等，此非风花雪月之游，刀剑无眼，生死各安天命！”
***
命令下达，被选中的三十艘艨艟及军士立刻忙碌起来。补充给养、检查舰体、搬运火器箭矢……港口一片繁忙景象。
张昭、王泓等五名国学子弟接到命令，心情各异。王泓听闻能亲临前线，甚至参与“火攻”这等听起来颇具传奇色彩的行动，不禁有些兴奋雀跃，摩拳擦掌：“终于不必终日埋首案牍！正可一展所长，让大将军瞧瞧我等非只会空谈之辈！”
张昭则更为审慎，他仔细检查着随身携带的纸笔、罗盘、简陋的绘图工具，眉头微蹙：“王兄，佯攻袭扰，看似轻松，实则最为凶险。敌境之内，孤悬海上，若被倭人大股船队缠上，或遇恶劣海况，后果不堪设想。我等职责乃观察记录，绝非逞勇斗狠之时。”
“文远总是这般扫兴！”王泓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有陆将军坐镇，三十艘艨艟俱是精锐，倭人那些破船烂筏，何足道哉！”
李锐所在营部并未被选中参与此次东线行动，他奉命留守四国，继续清剿残敌，并护卫医营。看着港口中忙碌的舰船，他拍了拍前来送行的赵小乙（赵小乙因机灵且略通水性，被临时调入一艘艨艟担任信号兵）的肩膀：“海上不同陆地，一切小心。听上官号令，遇事莫慌。”
赵小乙既紧张又激动，用力点头：“都伯放心！俺一定不给咱营丢人！”
***
翌日黎明，三十艘艨艟升起风帆，在陆抗的旗舰“飞鷁”号带领下，驶离四国锚地，劈开晨雾，向着东北方向的房总半岛驶去。
舰队航行两日，已能遥望见房总半岛黛色的海岸线。陆抗下令舰队降帆缓速，派出数艘快艇前出侦查。
不久，快艇回报：“将军，前方沿岸确如所言，散布诸多小渔村，规模不大，可见零星倭人小船活动，未见大队战船集结。”
陆抗颔首，命令道：“传令各舰，白日偃旗息鼓，尽量远离海岸，避免过早暴露。待夜幕降临，再行行动！”
是夜，月暗星稀，海风渐起，正是夜袭良机。
“升帆！点火把！目标正前方海岸村落，前进！”陆抗立于“飞鷁”号舰首，一声令下。
三十艘艨艟如同暗夜中苏醒的巨兽，猛然亮起无数火把，鼓风机将炉灶里的炭火吹得通红，映照得船舷两侧汉军士卒的盔甲一片赤红。战鼓擂响，号角呜咽，舰队以一种张扬无比的姿态，直扑房总半岛南端的一处较大渔村！
村中的倭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白日还一片宁静，夜间突然出现如此庞大的、火光冲天的舰队，顿时陷入一片恐慌！
“汉船！是汉人的船！”
“魔鬼来了！快跑啊！”
哭喊声、惊叫声瞬间打破夜的沉寂。
艨艟舰船并未直接靠岸，而是在离岸一定距离处一字排开。
“弩炮！火矢！放！”各舰指挥官厉声嘶吼。
绷紧的弩弦猛然释放！无数拖着烈焰尾迹的火箭，如同流星火雨般划过夜空，精准地落入村落之中！茅草屋顶、木质栈桥、晾晒的渔网……遇火即燃，顷刻间，整个村落陷入一片火海！火光冲天，映红了海面和天空，更是将汉军战舰的狰狞身影投射得如同来自幽冥的魔舰！
王泓站在一艘艨艟的甲板上，看着眼前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听着远处传来的凄厉哭喊，先前的那点兴奋早已被巨大的震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所取代。他握着剑柄的手心全是冷汗。这就是真正的战争？与他想象中的旌旗招展、斩将夺旗截然不同，这是一种冷酷的、毁灭性的力量展示。
张昭则强忍着不适，努力借着火光，在纸上飞速勾勒海岸线的轮廓，记录风速、水流以及倭人村落的分布和反应。“村中并无像样抵抗……火起后，民众四散奔逃，多以小船划向深海或逃入山中……未见有组织的反击……”他喃喃自语，尽量用客观的文字记录一切。
赵小乙紧张地站在信号旗旁，看着老兵们熟练地操作弩炮，装填火箭，听着军官们简洁有力的命令，心中既害怕又有一种莫名的亢奋。
第一波火攻之后，陆抗并未恋战。“传令！转向西北！沿海南下！寻找下一目标！”
舰队如同幽灵般，在夜色的掩护下，沿着海岸线移动，留下身后熊熊燃烧的村落和绝望的哭嚎。
***
接下来的数夜，汉军艨艟舰队如同梦魇般，不断袭扰房总半岛沿岸。今夜焚此村，明晚毁彼港，行踪飘忽，来去如风。有时甚至白日也偶尔出现，远远施放弩炮，惊扰沿海交通。
恐慌如同瘟疫，迅速沿着海岸线蔓延，并急速向内陆的关东平原扩散。
“汉军主力要从东边打过来了！”
“成千上万的大船！一眼望不到边！”
“他们见人就杀，见村就烧！是魔鬼的军队！”
流言越传越离谱，关东地区的倭人豪族们坐不住了。他们无法判断这支部队的真实规模和意图，但沿岸不断传来的烽火和哭诉，让他们相信一场大规模的登陆进攻即将从东海岸发起。
于是，原本可能增援西部（应对魏延主力）的部落兵力，被紧急调往东线，沿着房总半岛根部以及江户湾沿岸布防。无数人力被耗费在修建简陋的防御工事、了望塔上。整个关东平原的倭人兵力部署，被这三十艘艨艟彻底打乱，陷入了紧张和混乱之中。
***
这一夜，风高浪急。陆抗舰队袭击了一处小型港口后，正欲撤离，突然，侧翼一艘负责警戒的快艇发出了急促的锣声！
“发现倭船！西北方向！数量不少！”
陆抗心中一凛，快步登上望斗，只见西北海面上，黑压压一片船只正借着风势快速逼近！看规模，至少有五六十艘，虽然大多仍是简陋的小早、关船，但其中竟夹杂着三四艘体型稍大、仿制汉式的中型安宅船！船上火把通明，可见密密麻麻的倭兵，嚎叫声顺风传来，充满狂躁的战意。
“是附近倭人豪族纠集起来的船队！想截杀我等！”副将急声道。
王泓顿时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握紧了佩剑。张昭也停下了笔，紧张地望向那片迫近的敌船。
陆抗临危不乱，目光冷峻地扫过海面，迅速判断形势：“敌军借风而来，势头正猛，且数量占优，不可正面硬撼。传令各舰：停止撤离！转向东南，抢占上风位！弩炮准备轰击其领头大船！所有火油柜、震天雷预备！快艇散开，发射火箭扰敌阵型！”
命令通过旗号迅速传达。汉军艨艟展现出了极高的训练素养，在波涛中艰难却迅速地完成转向，抢占了对己方有利的上风位置。
倭人船队见汉舰转向，以为其要逃，嚎叫得更凶，加速冲来，队形却因各船速度不一而显得有些散乱。
“目标，为首安宅船！弩炮！放！”陆抗看准时机，猛地挥手！
嗤嗤嗤——！
数艘艨艟上的弩炮同时发射！重型弩箭裹挟着风雷之势，狠狠撞向那艘最大的安宅船！木屑纷飞！一支弩箭甚至直接洞穿了其船艏的防护板，引起一阵惊呼！
但倭船并未退缩，反而更加疯狂地逼近，试图发挥其数量优势，进行他们擅长的接舷战。
“火油柜！放！”眼看数艘倭人小早已经突进到百步之内，陆抗再次下令！
狰狞的火龙再次咆哮而出，横扫海面！冲在最前面的几艘小船瞬间被点燃，船上的倭兵惨叫着变成火人，纷纷跳海。海面上漂浮的火焰阻碍了后续倭船的路线。
“震天雷！投掷！”
一些臂力惊人的汉军士兵，点燃了陶罐或皮革包裹的震天雷（内填火药、铁蒺藜），利用投索奋力掷向靠近的倭船！
轰！轰隆！
虽然爆炸威力远不如后世，但那突如其来的巨响、火光和飞溅的破片，对倭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震慑和人员杀伤！许多倭兵被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汉军施展了妖法。
海战瞬间爆发，却又迅速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汉军艨艟依仗装备代差、训练优势和占据上风位，弩炮、火油、震天雷远近结合，织成一道死亡之网。倭人船只不断中箭起火、被火油吞噬、被震天雷炸得人仰船翻。试图冒死靠近舰舷的，也被艨艟上严阵以待的汉军强弩手射成了筛子。
王泓所在艨艟也遭到了几艘倭船的攻击。一支火箭哆的一声钉在他身旁的桅杆上，火焰迅速蔓延开来，吓得他连连后退。一名倭人悍不畏死，竟从燃烧的小船上跳帮过来，挥舞着野太刀砍翻一名汉军水手！
“杀！”身旁的大汉军队正怒吼着带人围了上去。王泓看着那倭人狰狞的面孔和滴血的刀锋，胃里一阵翻腾，手脚冰凉，竟一时呆立当场。
“参军小心！”赵小乙惊叫一声，猛地将王扑倒在一旁。几乎同时，一支倭人射来的竹箭嗖地掠过王泓刚才站立的位置。
王泓惊出一身冷汗，看着压在自己身上、脸色同样煞白的赵小乙，心中百味杂陈，又是后怕，又是羞愧。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倭人船队损失了十几艘船只后，见根本无法靠近汉舰，反而不断被远程火力消耗，士气迅速崩溃，残余船只纷纷掉头，狼狈不堪地逃向海岸方向。
陆抗并未下令追击。“清理甲板，扑灭火点，救治伤员，统计战损。舰队转向，撤离此海域，寻地休整。”
***
清点结果，汉军仅损失两艘走舸，数艘艨艟轻伤，阵亡二十余人，伤四十余人，可谓大胜。
战后，王泓独自坐在船舷边，望着远处海面上仍在燃烧的倭船残骸，沉默不语。先前对战争的浪漫想象已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张昭走过来，递给他一壶水，叹道：“可是吓到了？”
王泓接过水壶，狠狠灌了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我方才竟吓得动弹不得……若非赵小乙……我读圣贤书，自以为知晓天下事，今日方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战场之上，生死一线，与书中描绘，全然不同。”
张昭在他身边坐下，望着深邃的大海：“是啊。兵法云‘兵者，诡道也’，‘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陆将军此行，深得其中三昧。我等虽未直接挥刀杀敌，然此番记录之水文地理、倭人反应、袭扰效果，皆为大将军主力进攻提供依据，亦是功绩。经此一事，王兄当更知为将之难，用兵之慎。”
王泓默默点头，眼中的骄矜之气褪去不少，多了几分沉凝。
数日后，陆抗舰队完成袭扰任务，悄然返航四国锚地。带回了大量关于房总半岛沿岸的详细情报，以及关东倭人兵力被成功调动、陷入混乱的消息。
魏延听完陆抗的汇报，满意地抚须微笑：“好！陆将军辛苦了！尔等此番东去，可谓一把尖刀，插得关东倭人寝食难安！疑兵之计，大成矣！”
他目光扫过略显疲惫但眼神已有所不同张昭、王泓等人，微微颔首：“尔等亦辛苦了。所见所闻，详细记录呈上。经历战火，方知民生之艰、兵事之重。下去好生休息，备战本州！”
“诺！”众人齐声应道。
东线的烽火暂熄，但它的余烬已点燃了关东的恐慌，成功地将倭人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了东海岸。而在西方，魏延亲率的主力大军，已刀出鞘，箭上弦，即将对本州岛，发动真正的、石破天惊的致命一击！浩瀚的太平洋，默然见证着这声东击西的谋略，以及下一场更猛烈风暴的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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