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震耳欲聋，五光十色的灯光在酒吧里旋转扫射，将于笙曼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她握着酒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沿，香槟气泡细密地升腾又破裂，正如她此刻的心情——表面 celebratory，内里躁动不安。
“为我们笙曼升职干杯！”朋友林薇高举酒杯，声音几乎要被音乐淹没。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声响，于笙曼勉强挤出笑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今天本该是她职业生涯的重要里程碑——二十八岁就成为公司最年轻的市场总监，可她心里总有一处空落落的，仿佛这份喜悦缺了个人分享。
“怎么了？升职了还不高兴？”林薇凑近问道，酒气混合着香水味扑面而来。
于笙曼摇摇头，“只是有点累了。”
话音刚落，一阵前奏响起，熟悉得让她心脏骤停。那旋律她再熟悉不过——是王霄汉曾经为她写的歌，那时他们挤在他狭小的出租屋里，他弹着二手吉他，她靠在他肩上，窗外霓虹闪烁，他唱：“你是我生命中最美的意外...”
于笙曼猛然抬头，视线穿越摇曳人群，定格在舞台中央。
是他。
王霄汉坐在高脚凳上，抱着一把木吉他，修长手指轻拨琴弦。灯光从他头顶洒下，勾勒出清晰下颌线。他瘦了些，原本略带稚气的脸庞多了几分硬朗，但那双眼睛依旧——一对狭长的眼里盛满她读得懂的情绪。
音乐响起，熟悉的声音将于笙曼的注意力完全攫取。王霄汉的目光太明显了，那双眼睛里似乎带着星星点点的湿润，酸涩的眼神再搭配着苦情歌，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于笙曼。
“曾经你说距离太远，爱不够真切
我却傻傻以为，时间会证明一切...”
他的嗓音比记忆中更加沙哑磁性，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于笙曼心上。她下意识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般动弹不得。
“那不是你前男友吗？”林薇惊讶地捂住嘴，“天啊，他怎么会在这里？”
于笙曼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舞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拉回那个初遇的雨天。
***
两年前，于笙曼还只是个普通市场专员，被上司抢了功劳又不敢吭声，只能躲在公司地下停车场的车里痛哭。雨点敲打着车窗，仿佛全世界都在为她哭泣。
“咚咚”，有人轻敲车窗。
于笙惊吓抬头，看见一个陌生男子站在车外，手里举着一把黑色雨伞。他指了指车门，表情关切。
犹豫片刻，她降下车窗。
“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他说着，递进来一包纸巾，“但你的哭声...挺有感染力的。”
于笙曼愣愣地接过纸巾，注意到他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吃点甜的，心情会好点。”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包装纸已经有些皱巴巴的，“本来买给自己加班吃的，但你看起更需要它。”
就这样，于笙曼认识了王霄汉——一个刚刚硕士毕业，留在大学做研究助理的理科男。他比她小两岁，却总显得比她更懂得如何生活。
后来他们熟悉了，于笙曼才知道王霄汉那天下班晚是因为在实验室赶数据，经过停车场时听到哭声，放心不下才折返查看。
“我最看不得女孩子哭泣，”他后来坦白，“尤其听到你哭得那么伤心，感觉心都被揪紧了。”
王霄汉追她的方式笨拙又真诚。不会说花言巧语，就每天准时等她下班；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就把花店每种花都买一遍；听说她工作压力大，就学着做各种甜点给她吃。
“甜食能促进多巴胺分泌，”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脸上还沾着面粉，“科学证明的。”
于笙曼笑他书呆子气，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来来往往中，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王霄汉是个出奇体贴的男友。记得她所有喜好，生理期会煮红糖姜茶，加班再晚也会给她留一盏灯。他会在她累的时候默默给她按摩肩膀，会在她遇到工作难题时陪她分析到深夜，虽然他对市场一窍不通。
但王霄汉也有固执的一面。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最好，答应的事就绝不会反悔。于笙曼曾经笑他像只大金毛，忠诚又有点傻气，认准一个人就一辈子不放手。
那时她以为这是优点。
转变发生在一个月前。于笙曼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晋升机会——市场总监，但必须调到距离两百公里外的分公司。她几乎毫不犹豫就接受了，却在告诉王霄汉时犹豫了整整一晚。
“我们可以异地恋，”王霄汉听完后沉默良久，最后挤出一个笑容，“周末我可以开车去找你，现在视频通话也很方便...”
于笙曼摇头：“我不喜欢异地恋，太累了。”
她记得王霄汉当时的表情，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却还强撑着不在意：“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分手吧。”于笙曼尽可能让语气平静，尽管内心翻江倒海，“距离会产生问题，不如趁早结束。”
王霄汉盯着她，眼神从震惊到困惑再到受伤。“就因为这个？因为距离？”他的声音颤抖，“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不是吗？这不足以让我们分开...”
但于笙曼已经下定决心。她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看到了结局，何必浪费过程？长痛不如短痛，对她，对他，都好。
至少当时她是这么认为的。
***
酒吧里的掌声把于笙曼拉回现实。王霄汉的演唱结束了，他放下吉他，目光依然锁定在她身上。于笙曼下意识想躲，但他已经朝她走来。
“笙曼，好久不见。”王霄汉站在她面前，声音比舞台上更加沙哑。
于笙曼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像是很久没睡好。“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语气比自己预期的要冷硬。
王霄汉扯了扯嘴角：“来看你啊，庆祝你高升。”他的话里带着刺，但眼神依然柔软。
林薇识趣地找借口溜了，留下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尴尬。
王霄汉突然转身走向吧台，拿出刚刚唱歌赚的钞票，“这些，全换成酒。”他对酒保说。
于笙曼皱眉：“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她记得王霄汉几乎滴酒不沾，说是讨厌失去控制的感觉。
“从你离开后。”他简短回答，拿起第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很快，一桌子酒摆在他们面前。王霄汉一杯接一杯地喝，仿佛喝的是水不是酒。于笙曼想阻止，却找不到立场。
“为什么要抛弃我？”王霄汉终于放下酒杯，眼圈泛红，“我真的恨透你了。”他的眼泪又要涌出来了，但他倔强地眨着眼睛，不让泪水落下。
于笙曼心口一阵抽痛，却仍保持冷静：“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王霄汉笑出声，带着苦涩，“是因为不合适，还是因为你根本不敢尝试？于笙曼，你总是这样，一遇到困难就选择逃避而不是面对。”
他的话刺痛了她。“你不懂，”她冷声道，“这是我的职业生涯，我不能为了一段感情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我从来没要求你放弃！”王霄汉提高声音，引来周围几道目光，“我说了可以异地，我可以迁就你，但你连试都不愿意试！”
他又喝下一大口酒，心里反反复复搭建起的防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击碎，还没加固好的城墙就在这一瞬间倒塌。一瓶一瓶就这么下肚，他的眼神逐渐迷离。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王霄汉突然凑近，酒气扑面而来，“我辞职了，考了你们城市大学的研究员职位。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先给我一个‘惊喜’。”
于笙曼愣住了：“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王霄汉苦笑，“因为我傻啊，以为你会感动，以为我们还有可能...”
他的话没说完，就一头栽倒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
于笙曼不知所措时，酒吧老板走了过来：“你是于小姐吧？小王之前跟我说过，如果他喝醉了，就请你照顾一下。”老板递给她一张房卡，“他在附近酒店开了房，这是房卡。”
于笙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早就计划好了？”
老板耸耸肩：“他连着一周每晚都来唱歌，说是要赚够钱请某个重要的人喝酒。看来就是你咯。”
于笙曼看着醉醺醺的王霄汉，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帮老板一起把他扶到了酒店房间。
酒吧老板离开后，于笙曼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王霄汉。他呼吸均匀，仿佛睡得很熟，但于笙曼太了解他了——王霄汉酒量其实不错，不可能这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
她踢了一下他的腿：“喂！装够了吗？”
王霄汉不理于笙曼，继续装睡，闭着眼睛均匀地呼吸，别说还怪像的，要不是于笙曼了解他，不然还真的被他骗了。
于笙曼俯身，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她曾经说过喜欢的雪松香调。她挑眉：“身上还喷香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骚了？”
“老板教我的，成熟一点，”王霄汉终于装不下去，扭头闻一下身上的味道，“确实有点骚的味道。”
于笙曼直起身，抱臂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走？”
“走去哪里？”王霄汉突然起身，动作敏捷得根本不像个醉酒的人。他走向靠窗的于笙曼，从后背环抱住她。
于笙曼僵住了。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地温暖，带着熟悉的气息，让她瞬间恍惚，仿佛他们从未分开。
“我已经考到这边的学校了，”王霄汉埋在于笙曼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我可以边打工边上学，可以继续陪伴在你身边。”
于笙曼感到肩膀上的布料一块一块被打湿。王霄汉在哭，无声地流泪，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她心碎。
她狠心推开他：“王霄汉，我们结束了。你这样做没有意义。”
事实上，于笙曼对他们之间除了异地以外，并没有其他顾虑，对他也谈不上腻了。分开这段时间也有其他人找上于笙曼了，但确实没有他有感觉。可是她害怕，害怕依赖一个人，害怕为一个人改变自己的人生规划，害怕最终还是会失去。
王霄汉抓着于笙曼的手腕，力度不大却让她无法挣脱：“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感觉了。你刚才看我的眼神，明明还有感情。”
“那只是 nostalgia，怀旧而已。”于笙曼试图挣脱。
王霄汉拉着于笙曼的手让她靠近自己，于笙曼就用被他抓着手腕的手给了他一巴掌。
响声在房间里格外清晰。王霄汉愣住了，于笙曼也愣住了。
“长能耐了。”王霄汉轻声说，那对还盛着泪水的眼看着于笙曼，还带着一丝丝控诉的意味。小狗的本性露出来，抓着扇他的手，用脸颊蹭了蹭。
“怎么可以抛下我？”他的声音哽咽，吻在于笙曼掌心上的纹路。
那个吻烫得于笙曼心跳加速。所有伪装的冷静和理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看着王霄汉——这个为她放弃工作、追到陌生城市的男人，这个看似软弱却比谁都固执的男人，这个她试图忘记却始终念念不忘的男人。
于笙曼勾着王霄汉的领子来到床边，轻轻一推就倒下去了。醉酒的感觉还没下去，头晕让王霄汉紧绷着头。
她俯身看着他，手指轻抚过他泛红的脸颊：“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异地恋吗？”
王霄汉摇头，眼神迷离。
“因为我父母就是异地恋失败的例子。”于笙曼低声说，从未向任何人坦露过的心事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我爸调去外地工作，承诺每周末回来，开始确实这样，后来变成一个月一次，再后来...他在那边有了另一个家。”
王霄汉的眼神清晰了些，他伸手抚摸她的脸：“我不是你爸爸，笙曼。”
“我知道，”于笙曼苦笑，“但我害怕变成我妈那样，整天守着电话等待，最终却等来背叛。我宁愿先放手，至少能保留一点尊严。”
王霄汉坐起身，认真地看着她：“所以我来了。我不会要求你为我放弃什么，我可以追随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值得吗？”于笙曼声音颤抖，“为了我，放弃你的计划你的生活？”
“你就是我的计划我的生活。”王霄汉吻了吻她的额头，“从给你那块巧克力的那一刻起，就是了。”
于笙曼的眼眶终于湿润了。她低头吻住王霄汉，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水味道，却比任何一次接吻都更加甜蜜。
带有安抚意味的吻吻在王霄汉的耳侧，脖颈，锁骨，胸口，惹得他呼吸加重，忍不住牵着于笙曼的手摸向更敏感的地方。王霄汉一下一下，向更深处探去，上头的感觉让于笙曼咬住他的肩膀。
意识模糊中，她听到他说：“抛下小狗有罪，这就是你的惩罚。”
于笙曼轻笑，捧住他的脸：“那我甘愿受罚。”
***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于笙曼先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王霄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的睡颜安静柔和，没了昨晚的倔强和委屈，倒是回归了几分她熟悉的学生气。于笙曼轻轻抚摸他肩上的牙印，昨晚的激情与缠绵重回脑海，让她脸红心跳。
正要起身，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想去哪儿？”王霄汉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上班要迟到了。”于笙曼说，却没有真正挣扎。
王霄汉把她拉回怀里：“请假吧。就说...身体不适。”
于笙曼转身面对他：“那你呢？不用去新学校报到？”
“下午去就行。”王霄汉吻了吻她的鼻尖，“所有上午的时间，都属于你——或者说，你属于我。”
于笙曼假装严肃：“王先生，请注意，我现在是你的上司了——分公司市场总监，而你只是个穷学生。”
王霄汉挑眉：“所以这是职场性骚扰吗，于总监？”
“如果你要举报我，现在就可以去。”于笙曼挑衅地看着他。
王霄汉笑了，把她搂得更紧：“我选择沉默，以换取更多‘骚扰’。”
两人笑作一团，仿佛回到了最甜蜜的时光，甚至比那时更加亲密无间。
笑过后，于笙曼正色道：“霄汉，我们需要谈谈。关于...我们。”
王霄汉点头：“我知道。异地的问题解决了，但不代表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对吧？”
“我需要时间，”于笙曼坦白，“学习信任，学习依赖。这对我来说不容易。”
“我可以等，”王霄汉轻吻她的手指，“等你准备好。但答应我，下次遇到问题，不要直接判我死刑，给我一个申诉的机会，好吗？”
于笙曼点头：“我答应你。”
“作为惩罚，你要收留我直到我找到住处。”王霄汉得寸进尺地说。
于笙曼挑眉：“这就是你的‘申诉’？”
“这是补偿，”王霄汉理直气壮，“为你差点失去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
于笙曼忍不住笑了：“好吧，但你要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
“成交。”王霄汉笑着吻住她。
阳光洒满房间，预示着新的一天开始。于笙曼知道，前方还有无数挑战——工作的压力，相处的磨合，内心的恐惧。但此刻，在王霄汉的怀抱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勇气。
也许爱就是如此——不是没有恐惧，而是尽管恐惧，仍然选择勇敢地去相信，去尝试。
于笙曼回吻王霄汉，心中默默决定：这次，她不会再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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