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一行人并未被白光彻底抹除,而是坠入了一片异样的世界——东方琉璃净土。
此处天空悬挂着十二轮慈悲愿力凝聚而成的大日,大地由金、银、琉璃、珊瑚、砗磲、玛瑙、玫瑰七宝铺就,空气中弥漫着能洗涤心神的檀香。
这里没有纷争,没有杀戮,甚至连内心的愤怒与执念都在被悄然净化。
孙悟空紧握手中的混沌铁棒,却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体内的妖性与佛性激烈交战:佛性渴望沉浸于这无垢之境,妖性却疯狂示警。
他察觉到,那根伴随他征战诸天、重铸大圣之名的铁棒,重量正在一点点变轻——仿佛连它的记忆也在被篡改。
药师佛环顾四周,面色痛苦。
他认出这是自己以愿力所化的清净佛土,但如今已被扭曲成囚禁灵魂的思想牢笼。
他的净化之力正被强行抽取,化作压制众人意志的枷锁。
九幽判官冷眼旁观,冷笑出声:“好一个无罪无孽的极乐世界,比幽冥地府还要虚假。在这里,善恶不存,刑罚无用,我执掌轮回的权柄竟如儿戏!”
红孩儿懵懂地望着四周,虽感受不到危险,却清晰捕捉到孙悟空内心的焦灼。
他紧紧抓住孙悟空的衣角,眼中那团混沌黑炎微微跳动,本能地排斥着这片“完美”的秩序。
就在此时,净土中央缓缓升起一座巨大的琉璃石碑。
碑面光滑如镜,不见文字,却映照出每个人心中最深的记忆——或者说,是别人强加给他们的“另一生”。
石碑在孙悟空面前展开一幕幻象:
他未曾大闹天宫,而是安分修道,在菩提祖师座下得证正果,成为灵山护法,受万佛敬仰;
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们在他的庇佑下安享天年,无人战死,无人流离;
牛魔王、鹏魔王等结义兄弟并未因宿命走向毁灭,反而在他“点化”之下共归佛门,共享极乐;
没有反抗,没有鲜血,没有牺牲——只有一条被定义为“正确”的道路。
一位身披袈裟、手持念珠的僧人缓步走出,面容悲悯,自称“慧光”,乃药师佛大弟子。
他轻声道:“悟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所经历的一切苦难,皆因心魔作祟。看,这才是你应有的归宿。”
声音如梵音灌耳,直透识海,带着强大的催眠与暗示之力。
孙悟空凝视碑中景象,金色瞳孔剧烈收缩。
那份没有伤痛的“幸福”如此诱人,让他紧绷千年的神经竟生出一丝松懈。
他真的……做错了吗?
反抗天庭,重聚大圣,掀起无数腥风血雨——这一切,是否只带来了毁灭?
他的身影在石碑光辉的压迫下,仿佛微微弯曲——这便是“跪影”。
“难道……我不该抗争?”
就在他心神动摇之际——
“放屁!”
一声怒吼如惊雷炸裂!
九幽判官双目赤红,指着石碑怒斥:“老夫执掌轮回刑律,每一笔生死债、每一份功德业都刻在幽冥册上!岂容尔等随意涂抹?这碑上无一丝真实业力,全是虚妄谎言!”
与此同时,红孩儿看到孙悟空眼中的迷茫与痛苦,血脉深处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
他不懂什么大道正义,也不知何为宿命轮回。
他只知道,这个像父亲一样的人,正在被人欺凌。
他张口发出一声尖啸,不再是婴儿啼哭,而是混沌初开时魔神的咆哮!
刹那间,体内三昧真火彻底蜕变,化作“焚世黑炎”——不再焚烧血肉,而是焚烧“概念”与“法则”!
黑色火焰自他幼小身躯喷涌而出,无声无息,却让整个琉璃净土开始剥落、褪色,如同墨汁泼洒在纯净画卷之上。
心魔僧脸色微变,欲调动更多愿力镇压,但那黑炎直指本源,令他法力迟滞。
红孩儿冲向孙悟空,小小的手掌拍在冰冷的混沌铁棒之上。
就在这一刻——
孙悟空识海深处,那根曾定住四海、撑起天地的定海神针猛然一震!
一道缥缈的声音在他心头响起,似远古低语,又似命运织线断裂的轻响:
“七十一道,是湮灭的宇宙;第七十二道,是最初的‘存在’……”
那是织命者玄女残存的一缕意识。
紧接着,混沌铁棒上最后一道刻痕——那道最不起眼、几乎被岁月磨平的痕迹——骤然亮起!
它不发光,却散发出一种“绝对真实”的波动。
那是宇宙诞生之初,在天道未立、佛法未成、神魔未分之前,最本源的“历史”本身。
这道波动扩散开来,如真理之刃划破虚妄。
琉璃净土如镜花水月般寸寸碎裂,石碑上的虚假记忆被强行覆盖、逆转——
真实的画面浮现:
花果山烈火焚天,群猴惨死,尸骨成山;
天庭金殿崩塌,十万神兵陨落,血染南天门;
牛魔王死于非命,鹏魔王魂飞魄散,兄弟们的呐喊犹在耳边;
他曾跪于佛前,也曾被钉于山巅,但他从未真正低头。
孙悟空眼中迷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怒火与无尽悲凉。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躯——脊梁依旧挺直;再看手中铁棒——分量未减,寒光未黯。
棒不曾弯。
他单手举起铁棒,指向已露出狰狞之色的心魔僧,声音沙哑却坚定如铁:
“我的道,是踩着诸天神佛的尸骨走出来的。我的兄弟,是为我而死的。你用这些虚假的极乐来羞辱我们……罪该万死!”
幻境彻底破碎。
众人重回那片荒芜之地,头顶依旧是吞噬一切的白光余晖。
心魔僧的“慧光”之相已被焚世黑炎烧尽,露出阴冷真容。
他看着毫发无伤、气势反而更加凝练的孙悟空,以及挡在前方的红孩儿,首次露出凝重之色。
他冷冷一笑:“混沌之钥,果然名不虚传。但别忘了,‘家’这个字,一撇一捺,拆开总是比写起来容易。”
话音未落,其身形化作一缕黑烟,融入虚空,消失不见。
药师佛望着叛徒离去的方向,口诵佛号,眼中却再无慈悲,唯有决绝杀意。
孙悟空低头,轻轻抚摸混沌铁棒上那道仍微微发烫的第七十二道刻痕。
他终于明白——
这根棒子,不只是武器。
它是真实世界的最后见证,是他们对抗天道谎言的……最终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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