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裹着寒意，拍打着三清观的断壁残垣。燕十三坐在镇煞阵中央，青铜小鼎的金光在他周身流转，将那些试图重新爬回皮肤的黑气死死钉在光罩边缘，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青州侯的密使来了三次。”老赵用布巾擦拭着那枚半露的镇北侯令牌，铜牌上的锈迹被蹭掉些，露出底下“忠勇”二字，“每次都带着不同的信物，第一次是块玉佩，第二次是封血书，第三次……”老人顿了顿，将令牌重新塞回药箱最底层，“是颗人头。”
燕十三的指尖在锈刀刀柄上摩挲，刀身被镇煞阵的金光逼得暗沉如墨，只有那些暗红纹路还在不甘地跳动。“谁的人头？”
“晋王府的长史。”老赵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火星溅在雪地上，融出点点黑痕，“青州侯想借你的手，给晋王送份‘大礼’。”
石头抱着重剑坐在门槛上，剑脊上的龙鳞花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昨晚守夜时听到了密使与老赵的对话，此刻忍不住开口：“赵叔，我们不能信他们。这些诸侯前几天还对晋王唯唯诺诺，现在见十三哥能打，就想利用我们。”
“小子说得在理。”老赵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三张皱巴巴的地图，“你看这三张图，青州侯标了晋王府的粮仓，徐州刺史画了蟠龙卫的布防，连西域的回纥王都送来了祁连山的密道图——个个都想借刀杀人。”
燕十三突然起身，光罩里的金光随他动作波动，那些被钉住的黑气趁机窜出几缕，却被他袖口甩出的镇魂符精准击中，化作青烟。“他们怕晋王，却更怕晋王得到九鼎。”他走到供桌前，看着被镇在阵中的锈刀，“血祭龙脉引发的灾变，已经让半个凉州的庄稼绝收。再让晋王掌控龙脉，这些诸侯的封地迟早要变成焦土。”
“那我们怎么办？”石头的重剑在地上磕出闷响，“真要和他们联手？”
“不联手，但可以交易。”燕十三的指尖在三张地图上划过，最终停在回纥王送的密道图上，“祁连山的龙穴藏在冰川深处，寻常路径根本进不去。这密道图……或许是真的。”
老赵突然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半晌才缓过气，指着地图边缘的一个红点：“这里标着‘黑风口’，是密道的入口。但二十年前，镇北侯的先锋营就是在那全军覆没，据说有头‘冰蛟’守着。”
“冰蛟？”石头的眼睛亮了，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比血手人屠还厉害？”
“至少比他耐冻。”燕十三将地图折好塞进怀里，光罩突然剧烈震颤——阵角的一个青铜小鼎发出脆响，底部裂开道细纹，那些被吸入鼎中的黑气正顺着裂缝往外渗。
“煞气在啃噬阵盘！”老赵脸色骤变，掏出最后一张镇魂符拍在鼎上，“最多还能撑七天！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找到冀州鼎！”
话音未落，道观外传来马蹄声，不是蟠龙卫的重骑，而是轻快的驿马，嘚嘚的蹄声裹着风雪，停在离观门百步外的林子里。一个穿青衫的驿卒翻身下马，怀里揣着个红漆木盒，东张西望了片刻，才猫着腰往观里走。
“是凉州侯的人。”老赵认出那驿卒腰间的玉牌，“李青的贴身护卫。”
燕十三示意石头熄灭火堆，自己则退到门后，锈刀虽被镇在阵中，他靴筒里还藏着柄短匕——那是从血手人屠身上缴获的，匕身淬过南疆的“腐骨汁”。
驿卒推门时带起一阵雪雾，看到观里的景象愣了愣，随即单膝跪地，将木盒举过头顶：“侯爷让小人送样东西给燕壮士。”
老赵打开木盒，里面是块巴掌大的龟甲，上面刻满了裂纹，裂纹交汇处用朱砂点着个“危”字。“是‘龟甲卜’。”老人的手指抚过裂纹，“侯爷在提醒我们，前路有三重险：一是人心险，二是天险，三是……”
“血脉险。”燕十三接过龟甲，指尖刚触到朱砂，龟甲突然迸出火星，裂纹里渗出黑血，腥臭如腐肉——竟是用人血画的符。
驿卒的脸色瞬间惨白，转身就想跑，却被石头的重剑拦住去路。少年的剑脊压在他颈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说！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是……是晋王的密探逼我们送的！”驿卒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他们说只要燕壮士碰了这龟甲，就会被煞气反噬，变成……变成他们的傀儡！”
燕十三突然感到左臂一阵灼痛，那些被压制的黑纹竟顺着血管往上爬，龟甲上的黑血像是活了般，顺着他的指尖往皮肉里钻。“不好！”他猛地将龟甲掷向火堆，龟甲遇火瞬间爆开，化作无数只吸血虫，扑向离得最近的驿卒。
“啊——”惨叫声戛然而止。不过片刻，那驿卒就化作一具干瘪的尸骸，而那些吸血虫吸饱了血，竟拼凑成个模糊的人脸，对着燕十三狞笑——正是晋王那张阴鸷的脸。
“雕虫小技。”燕十三的短匕划破掌心，鲜血滴在地上，与那些试图爬过来的虫尸相遇，发出滋滋的响声。他这才想起老赵说的“血脉险”——晋王显然知道他与镇北侯的渊源，想用血亲咒术引动他体内的煞气。
镇煞阵的金光突然黯淡，青铜小鼎上的裂纹又扩大了几分。老赵急得满头大汗，从药箱里翻出最后半瓶“清心草”汁液，往鼎里倒了些，才勉强稳住阵脚。“不能再等了！我们现在就走！”
三人收拾行装时，那具干瘪的尸骸突然炸开，黑血溅在墙上，竟组成一行字：“诸侯皆饵，唯你是钩”。
燕十三盯着那行字，突然明白了什么。晋王根本不在乎这些诸侯的小动作，他布下这盘棋，从血祭龙脉到派密使送龟甲，都是为了逼自己尽快找到九鼎——或许，晋王也不知道龙穴的具体位置，需要借他的手开路。
“看来这密道图，是晋王故意让回纥王送的。”燕十三将锈刀从阵中拔出，刀身的黑气虽然依旧汹涌，却被他掌心的鲜血暂时镇住，“但我们没得选。”
石头扛起重剑，剑穗上的玉佩在晨光里晃出碎光：“管他什么陷阱，敢拦路就劈了他！”
老赵最后看了眼那行血字，用脚将其蹭掉，仿佛这样就能抹去无形的威胁。“黑风口的冰蛟怕火，我备了些‘火油弹’。”老人的药箱里除了伤药，还多了些铁管，里面塞着浸透油脂的麻布，“实在不行，就用你的锈刀试试，说不定煞气能克它。”
燕十三没接话，只是握紧了锈刀。刀柄传来的热度越来越高，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他知道，这场由晋王主导的棋局，已经没有退路可言。诸侯的算计，龙脉的异动，体内的煞气，还有那藏在冰川深处的冀州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祁连山，指向那场注定要到来的血战。
松涛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不同寻常的呼啸，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林子里注视着他们。燕十三抬头望去，只见雪地上印着密密麻麻的脚印，有驿卒的，有蟠龙卫的，甚至还有些带着爪痕的印记，像是某种野兽留下的。
“他们早就跟上了。”老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笑，“看来晋王把能派的人都派来了。”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指向林深处，刀身的黑气在阳光下拉出道残影：“来多少，斩多少。”
这句话像块投入冰湖的石头，在寂静的清晨里漾开圈圈涟漪。石头的重剑撞在锈刀上，发出清越的共鸣，老赵则默默握紧了药箱里的火折子。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松林尽头时，三清观的镇煞阵终于彻底崩塌，青铜小鼎碎成齑粉，黑气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吞噬了整个道观，只留下满地灰烬，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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