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苏晓在咖啡馆分开后，顾初妤没有立刻叫车。
她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
初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着她微烫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底那股汹涌而滚烫的浪潮。
苏晓那句“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每响一次，心脏就跟着重重一跳，答案也清晰一分。
喜欢。
是喜欢的。
不是对姐姐的依赖，不是对守护者的习惯性索取。
是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独占，也会因为对方的疏离而心痛难当的……那种喜欢。
这个认知，让她既慌乱，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回到京家别墅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陈叔接过她的外套，一如既往地恭敬。
“顾小姐，大小姐刚刚回来，在书房。”
顾初妤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朝二楼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扇门紧闭着。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默默地上了楼。
经过书房时，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里面很安静，听不到任何动静。
但她知道，那个人就在里面。
离她那么近，却又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她没有勇气去敲门。
今天接收的信息太多，她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来消化，来确认。
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房间里还残留着京妙仪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冷冽香气。
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能看到京妙仪留下的痕迹。
为她换上的遮光窗帘，床头柜上她顺手放下的温水，衣帽间里那些她“顺手”带回来的、恰好全是她尺码和喜好的衣物配饰……
点点滴滴，无声无息，却早已渗透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以前，她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纵容和照顾。
现在想来，这每一件小事背后，都藏着怎样深沉而专注的目光？
她忽然想起，京妙仪书房里，那个被她无意中拉开、藏着她所有“破烂”的抽屉。
那个曾经让她震惊、却又在后续的混乱中被暂时遗忘的发现。
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猛地钻了出来。
她想知道。
想知道更多。
想知道在那看似冰冷的外表下，到底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关于她的痕迹。
顾初妤直起身，几乎没有犹豫，转身就走向了与卧室相连的、京妙仪的那个临时书房。
她知道京妙仪在主书房，这里现在没人。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整洁得一丝不苟，文件分门别类，文具摆放整齐，符合京妙仪一贯的风格。
她的目光，精准地投向了那个靠墙摆放的、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矮柜。
就是那个抽屉。
她走过去，心跳有些快，指尖微微发颤。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那个抽屉。
和上次匆忙一瞥时一样。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昂贵的文具。
只有一堆……在任何人看来都该被丢进垃圾桶的“垃圾”。
被细心粘好的、她小时候摔碎的草莓发卡。
她随手扔掉、却被展平压好的漂亮糖纸。
她写废了揉成一团、却又被小心抚平的便签纸，上面还有她幼稚的涂鸦。
她弄丢的、只剩一只的珍珠耳钉。
甚至还有她某次生病时，护士用来固定针头的、印着小猫图案的胶布……
零零碎碎，五花八门。
每一件，都承载着她一段模糊或清晰的记忆。
每一件，都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寒酸。
可它们此刻，却像被供奉的珍宝般，静静地躺在这个属于京妙仪的、绝对私密的抽屉里。
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摆放得整整齐齐。
顾初妤蹲下身，手指颤抖地拂过那些小物件。
冰凉的碎发卡，柔软的糖纸，粗糙的便签纸……
触感各异，却都像带着电流，通过指尖，一路窜到她的心脏，引起一阵剧烈的酸麻。
她随手拿起那张被抚平的便签纸。
上面是她高中时，因为一道数学题解不出来，烦躁之下写的：“讨厌数学！讨厌考试！妙仪姐姐是笨蛋，都不来教我！”
后面还画了一个气鼓鼓的哭脸。
她记得，那天她发脾气把纸条揉了扔掉之后，没多久，京妙仪就出现在了顾家。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拿起她的数学课本，耐心地、用她能听懂的方式，给她讲完了那道让她头疼的题目。
从头到尾，都没提那张纸条一个字。
她也早就忘了这张纸条的存在。
可它却出现在了这里。
被她细心抚平，珍藏了起来。
顾初妤又拿起那枚被粘好的草莓发卡。
那是她初中时最喜欢的一个发卡，不小心摔碎了，她当时难过了一下，也就扔了。
没想到……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京妙仪是如何在一片碎片中，耐心地找到每一块，然后用特制的胶水，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重新拼合起来。
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冷面无情的人，是在怎样的深夜，对着这些细小的、无用的东西，流露出她从不示人的温柔与执着？
顾初妤的视线，渐渐模糊了。
她一件件地看着，抚摸着。
那些被京妙仪珍藏起来的，哪里是这些破烂？
分明是她顾初妤肆意挥霍、从未珍惜的点点滴滴。
是京妙仪笨拙地、沉默地，想要留住关于她的一切痕迹的努力。
是她那份沉重、偏执，却又无比纯粹、深沉的爱的……全部证据。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京妙仪冷漠？
怎么会觉得她不在乎？
这个人的爱，明明就像深海。
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早已暗流汹涌，将她紧紧包裹，密不透风。
只是她太迟钝，太习惯于浮在水面享受阳光，从未想过潜入水下，去看看那为她存在的、波澜壮阔的世界。
“呜……”
一声压抑不住的哽咽，终于冲破了喉咙。
顾初妤抱着那个抽屉，像是抱住了京妙仪那颗从未说出口、却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那些小物件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她哭得不能自已。
为京妙仪那沉默而漫长的守护。
为自己曾经的任性和迟钝。
也为此刻，那清晰得让她心痛、也让她无比确定的——自己的心意。
她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
不是靠苏晓的点拨，不是靠理智的分析。
是这些不会说话的“破烂”，用最直白的方式，将京妙仪那份深埋的爱，血淋淋地摊开在了她的面前。
让她无处可逃，也……不想再逃。
顾初妤抱着那一抽屉的“回忆”，又哭又笑。
像个终于找到了丢失已久宝藏的孩子。
心口涨得发酸，发疼，却又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暖流和坚定所充满。
她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无比确定。
现在，她只需要鼓起勇气。
走向那个，早已为她敞开了整个世界，却因为她迟迟没有回应，而渐渐关上了心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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