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巷子吃人。
这话是我丈夫李强昨晚醉醺醺回来时说的，当时他满身酒气，一把搂住我，手不规矩地往下摸，嘴里喷着臭烘烘的热气：“娟儿，你是不知道……西头那条死胡同，邪门得很！老张……就那个收破烂的老张，昨晚进去，就没出来！他妈的那巷子，会吃人！”
我使劲推开他油腻的脸，心里一阵恶心。“胡扯什么，肯定是喝多了掉哪个沟里了。” 我懒得理他，转身想走。
他却死死拽住我胳膊，眼睛因为酒精和恐惧瞪得溜圆：“真的！我亲眼看见的！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嗖一下就把老张……拖进去了！连个响动都没有！” 他手上的力道很大，捏得我生疼。
“行了行了，睡觉去！” 我费劲把他拖到床上，他很快就鼾声如雷。我却睡不着了。西头那条小巷，我知道，夹在两栋废弃的旧楼之间，又窄又深，尽头是一堵墙，平时根本没人去。
老张？那个佝偻着背的孤老头？李强虽然常胡说八道，但刚才他眼里的恐惧，不像是装的。
第二天下午，我去街口小卖部买酱油，听见几个老太太在嘀咕。
“听说了吗？老张不见了！”
“可不是，昨天还好好的，说收了点废纸板要去西巷那边堆着……”
“哎哟，可不敢提那巷子，多少年都不干净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李强说的……是真的？
好奇心像虫子一样啃噬着我。
晚上李强又出去喝酒了，家里就我一个。窗外风声呜呜的，像有人在哭。我脑子里反复出现李强的话，“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拖进去了”。我决定去看看。就远远看一眼。
我拿了手电筒，披上外套出了门。夜很深，路上几乎没人。路灯昏黄，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越靠近西头，越安静，连野猫的叫声都听不到。那两栋废弃的旧楼像两个巨大的黑影矗立在夜色里，中间那条小巷，入口像一张黑色的嘴。
我站在巷口，手电光往里打。光柱在狭窄的通道里晃动，照出斑驳的墙壁和地上的垃圾。巷子很深，手电光勉强能照到尽头那堵灰墙，墙上似乎……贴着什么东西？像是一张破旧的海报。
风更大了，吹得我脖子发凉。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脚步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响。我紧紧攥着手电筒，一步步往里走。两边墙壁湿漉漉的，长满青苔，散发着一股霉味。我尽量不去闻。
走了大概十几米，离尽头那堵墙越来越近。手电光集中在那“海报”上。那好像不是海报……更像是一个人形。扁平的，紧贴在墙上。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又走近几步。手电光下，那东西的轮廓清晰起来。
那根本不是海报。
那是一个人的影子。
一个活生生、被烙在墙上的黑色人形阴影。它的轮廓扭曲着，能看出是一个人的形状，双臂张开，像被钉在墙上，头部低垂。最恐怖的是，这影子……它在动。不是大幅度的动作，而是像水波一样，表面在极其缓慢地蠕动、流淌。
我吓得僵住了，手电筒差点脱手。我想跑，但腿像灌了铅。我死死盯着那个蠕动的黑影。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突然，那低垂的阴影头部，似乎微微抬起了一点。没有五官，只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但我清晰地感觉到，它“看”向了我。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我尖叫一声，转身就跑。我能感觉到背后那东西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我拼命跑，不敢回头，冲出巷口，一路狂奔回家。
李强还没回来。我锁紧门窗，缩在沙发里，浑身发抖。那个蠕动的、被烙在墙上的黑影，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强回来了，依旧是烂醉如泥。他跌跌撞撞地进来，看到我脸色煞白，咧着嘴笑：“咋了，娟儿？见鬼了？” 说着就又凑过来要亲我。
我猛地推开他，声音尖利：“你昨晚看到的是什么？巷子里到底是什么？”
李强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瘫在沙发上：“都说了……是个影子嘛……黑乎乎的，把老张……呃……” 他打了个酒嗝，“拖进墙里去了……对，就是拖进墙里了！妈的，吓死老子了……”
拖进墙里？和我看到的情景对上了！那个墙上的黑影，难道就是……老张？
“你怎么不早说清楚！” 我冲他吼道。
“说个屁！说了你信吗？” 李强不耐烦地扯开衣领，“那鬼地方，以后打死我也不去了……娟儿，给我倒杯水……” 他没心没肺地，很快就鼾声大作。
我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几天，我魂不守舍。那条巷子像有魔力一样吸引着我。我又偷偷去看了两次，都是在白天，远远地看着巷口。
我没敢再进去。但我发现，巷子口的地上，偶尔会出现一些零星的小物件，一个破旧的打火机，半包踩烂的香烟，甚至有一次，我看到一只小孩的塑料拖鞋。这些东西都很普通，但出现在那个几乎无人经过的巷口，就显得格外突兀。好像……是那条巷子“吐”出来的骨头渣子。
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好奇心折磨着我。我告诉自己别再想了，但那蠕动的黑影和“拖进墙里”的画面，总在我眼前晃。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李强又喝醉了，这次是因为赌钱赢了一点，心情好。他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哼着下流小调，一进门就搂住我，满嘴酒气地往我脸上亲：“娟儿，老子今天手气好！妈的，之前输的都回本了！来，臭逼让老子痛快痛快！” 他非常粗暴。
我闻着他身上的酒臭和烟味，一阵反胃，奋力挣扎：“滚开！别碰我！”
他反而更来劲更凶狠了：“装什么正经！老子是你男人！” 撕扯中，他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
我捂着脸，眼泪涌了上来，但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一种彻底的绝望和愤怒。我看着他那张因为酒精和欲望而扭曲的脸，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我停止了挣扎，看着他，声音异常平静：“李强，你不是胆子大吗？敢不敢现在再去那条巷子看看？”
他动作停住了，眯着眼看我：“你啥意思？”
“我听说，” 我故意压低声音，“那巷子里的东西，怕运气好的人。你今天赢了钱，阳气旺，它说不定怕你。你去朝巷子里撒泡尿，肯定能破那邪气，以后就没怪事了，我让你玩后门，怎么玩都行。” 我瞎编着，心跳如鼓。
李强愣了几秒，然后嗤笑一声：“扯淡！老子才不信那套！”酒精上头，让他忘了之前的恐惧。
“你怕了？” 我激他，“你就是个怂货，只会在家里打老婆。连个空巷子都不敢去。”
这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最好面子，尤其受不了被我说怂。他猛地站起来，脸红脖子粗：“放屁！老子会怕？一条死胡同而已！你看老子现在就去给它破破邪！” 说着，他摇摇晃晃地就往外走。
我跟着他走到门口，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黑暗中。心里没有一丝担心，只有一种冰冷的期待。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手电筒就在鞋柜上，但我没给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静得可怕。
等了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的惊叫，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声音充满极致的恐惧，但立刻又戛然而止。是李强的声音。
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我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哭，也没有笑。内心一片麻木的平静。
第二天，我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报了警，说我丈夫昨晚醉酒外出未归。警察例行公事地询问、排查，最后当然去了那条小巷调查。
他们什么都没找到。没有挣扎痕迹，没有血迹，什么都没有。巷子还是那条普通的死胡同。警察只能按失踪人口处理，安慰我几句，让我等消息。
我等了几天，然后开始收拾李强的东西。他的衣服，他的酒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在一个深夜，提到了那条小巷的巷口。
我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巷口，把那个大包袱用力扔了进去。包袱落在巷子深处的黑暗中，发出一声闷响。
然后，我转身离开。这一次，我没有回头。我没有再感觉到那股被注视的寒意。
日子恢复了平静。我再也没靠近过西头。偶尔，还是会听到一些零星的传闻，关于那条会吃人的巷子。据说，巷口有时还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小物件，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或者一只磨破了边的男式皮鞋。
都市的怪谈簿上，又多了一条无声无息、藏在阴影里的记录。没人知道真相，只知道，最好绕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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