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几十年来在官场摸爬滚打、尤其是在洋人面前当孙子的“丰富经验”。
此刻他应该立刻点头哈腰，赌咒发誓“太君息怒，卑职一定严办，立刻把杨长生抓来给您赔罪”……
然而，就在山本一夫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下，就在他以为这头肥猪会一如既往地屈服时，王厅长那张因为恐惧而肌肉抽搐的胖脸上，表情却在急剧地变化。
他想起了自己刚刚才下的决心，想起了杨长生背后那通天的人脉和恐怖的势力。
更想起了自己未来的荣华富贵……。
最重要的是，他王厅长虽然贪生怕死、贪财好利，但好歹是津门爷们儿！
答应了人家的事，临阵当缩头乌龟？
以后在津门还怎么混？传出去他老王的脸往哪搁？
津门爷们儿，讲究的就是一个唾沫一个钉！
一股混杂着对未来的贪婪、对杨长生的畏惧、以及一丝被逼出来的津门爷们儿的血性混合成了复杂情绪，猛地冲垮了他心里的恐惧。
王厅长脸上的谄媚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少见的、混合着紧张、愤怒和破罐子破摔的强硬！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肚子都挺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尖着嗓子吼了回去：
“呵呵！山本一夫！你少在这里放屁！津门是神州的津门！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山本一夫瞬间石化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平时见到自己恨不得摇尾巴的肥猪厅长，竟然敢……敢顶撞他？还敢骂他？！
王厅长像是打开了闸门，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也毫不客气地喷向山本一夫。
“杨老板是津门的守法商人，京城的纳税大户！是给我们津门做贡献的大善人！
他杀什么人了？证据呢？谁看见了？
你那个什么重要人员，我看就是个为非作歹、死有余辜的贼寇！不对！”
王厅长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声音拔得更高，“我看啊，有没有这么个人都另说呢！
说不定就是你们编出来找茬的！就算真有，死了也是活该！想要杨老板的命？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王厅长越说越顺溜，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自己手掌发麻，但气势不能输。
“我告诉你！杨长生，我王厅长保定了！有我在津门治安厅当一天厅长，你们小日本就别想动他一根汗毛！
想动杨老板？不打听打听杨老板在津门是什么名声，什么地位？那是万家生佛！”
他喘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今儿老子就把话撂这儿！
我今天就是被你们打死！从这三楼跳下去！摔成肉泥！也绝不会动杨老板一个手指头！！！”
整个办公室，死寂得可怕。落针可闻。
山本一夫带来的浪人，一个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或者这个王厅长被人掉了包？山本一夫本人，则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天灵盖。
脸色从铁青瞬间涨成猪肝紫，再由紫转黑，气得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指着王厅长的手指抖得像风中落叶：“你…你…八嘎！八嘎雅鹿！姓…姓王的！你…你找死！！”
“来人！！！” 王厅长根本不等山本一夫把话说完，用尽力气，发出了一声破了音的嘶吼。
办公室的门早就被撞开了，外面早已挤满了被巨大动静惊动的治安厅警员。
此刻听到厅长的召唤，哗啦啦一下涌进来二三十号人，瞬间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虽然看着那几个杀气腾腾、手按武士刀的日本浪人心里直发毛。
但厅长平时待他们不薄，该给的好处没少过。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时候要是怂了，以后在厅里还怎么混？还谈什么前途？
“给…给我把这群扰乱治安、威胁本厅长的倭寇…赶···” 王厅长指着山本一夫一行人，手指也在抖，但语气斩钉截铁，“请出去！立刻！马上！”
“好！好！好！” 山本一夫怒极反笑，连说了三个好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子。
那双眼睛，阴毒得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死死地盯在王厅长和那些警员身上。
“王厅长！杨长生！你们给我等着！我看你这身黑皮，能保他到几时！我们走！”
他猛地一挥手，带着几个同样憋屈愤怒到极点的浪人，转身撞开门口的警员，愤然离去。
走廊里传来他们沉重的、充满怒火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口，办公室内紧绷到极致的气氛才骤然松弛下来。
“噗通”一声，王厅长双腿一软，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宽大的皮椅上，脸色煞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跑完十里地。
冷汗已经把他的黑色警服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肥肉上，狼狈不堪。
刚才那番“豪言壮语”几乎耗尽了他毕生的勇气，现在只觉得心脏还在狂跳，手脚冰凉发软。
“太…太悬了…真怕那疯子当场拔刀啊…” 王厅长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他嘴上强硬，心里门清，真打死几个日本人，那篓子可就捅破天了，到时候白雄起都未必保得住他。
缓了好一会儿，感觉魂儿终于归位了，王厅长才对着门口一直战战兢兢候着的秘书招了招手，声音还有些发虚：“快…快去！赶紧去聚英楼，或者杨老板落脚的地方！
告诉他，我老王说到做到，没给他丢脸！山本那王八蛋被我骂跑了！”
秘书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厅长威武！小的这就去！”
“等等！” 王厅长又叫住他，脸上露出深深的忧虑，“你再跟杨老板说一声。
我这边能顶住山本一夫，靠的是治安厅这块牌子和他不敢真在市区大开杀戒。
但…但这混蛋要是狗急跳墙，动用租界里的军队。
以‘保护侨民’、‘自卫’之类的借口强行进入市区…那我这点警察，可真就拦不住了！
让杨老板千万…千万早做打算！早做准备啊！”
秘书脸色也凝重起来：“明白！厅长放心，话我一定带到！” 说完，转身一路小跑着冲下了楼，不敢有丝毫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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